记:中国古人所谓“王道”和“霸道”的区分,说的也是同一种道理吧?
刘:正是如此!这正是那些鼓吹“大国”的言论,往往容易招致反感的原因。既然这个“大国”的说法,既可以是个狭隘的民族主义概念,也可以是个普适的世界主义概念,那么就不禁要反问:在民族国家这种社会组织形式普遍受到质疑的今天,仅仅标举出“大国”二字,而抽掉了这一概念的确定内涵,这种做法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对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究竟是福是祸?
想当年,当中华世界被迫从一个文明转变为一个民族国家时,它的自我期许其实是由大变小了,这也就迫使那些深受儒家天下意识滋养的士大夫,不得不强让自己的心智跟着狭隘化。幸而,在当今这个时代,人们再提到“大国”二字,并不意味着就一准是大民族国家了——后者只不过是一种产生于近代欧洲的很有局限性的社会组织形式,在它的框架之下,人们尽管可以得到相应的庇护,但其心智也会被挤压成有限的存在。
记:我有点弄懂你刚才讲“没有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了,看来我们是先要想清大国之“大”,究竟意味着什么,然后才有资格成为大国。
刘:针对这一点,还可以继续发挥出两层意思。先从外部世界看,如果你这个“大国”的概念里,充满了狂傲简慢,觉得终于轮到你这部分人群,转过头来又看不起另一部分人群了,那么,这种冤冤相报的态度,对于全世界都将是一场新的灾难。像这样的狭隘的“大国”,我们要它何益?但反过来,如果你这个“大国”概念里,充满了自省和自制,就像觉得小孩子还可以荒唐,而大人就一定要负责任一样,那么,这就可以是一个道义的概念;而如果你基于这样的道义立场,去同等地处理全人类的问题,就会意味着普遍的人类福祉。
记:听你的话音,继续发挥的另一层意思,应当是针对内部世界了吧?
刘:是的。在当今这个世界,我们说大国自应有大国之道,还因为要是一个国家的幅员没那么辽阔,或许尚且无需接受那么多民族能否融合的考验。由此,我们就须臾不可忘记,一个巨大的国家,首先并非意味着如何幸运,而是意味着更加严峻的挑战。而应对和化解这种挑战的唯一方法,又绝不是任何形式或程度的马基雅维里主义,而是建基在道义之上的内部认同。否则,如果像当年的苏联那样,净顾着在国际上跟美国争霸,而忘记处理好国内的认同问题,那么迟早会被一肚子石子给撑破肚皮的。以前有句老话——“万国之上犹有人类在”,讲得真好!而现在,应当给它配一个上句——“民族之上犹有国族在”!这样一种国族认同的建立,乃是一个国家能否长治久安的关键,而这样一种认同本身,又必须基于坚实的道义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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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严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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