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奎松:像侦探小说一样拼出历史事实
杨奎松。 本报记者郭杨摄
本报记者张润芝发自北京
杨奎松今年59岁,很多读者见过他之后都悄悄议论:“太年轻了,看上去像40岁。”对于他的同行们来说,羡慕他长相年轻之余,也羡慕他60岁不到即出了一整套的题材宏大的著作集——《革命》,将自己过去的研究做一个总结。
这套刚出版的《革命》著作集包括杨奎松的四本旧作,从不同角度回顾建国前的革命史:《“中间地带”的革命——从国际大背景看中共成功之道》、《毛泽东与莫斯科的恩恩怨怨》、《国民党的“联共”与“反共”》、《西安事变新探——张学良与中共关系之研究》。此前这些书出版时均引起过学界和普通读者里不小的震荡。历史学界素有“南高北杨”的说法,在高华早逝之后,杨奎松出了这样一部著作集,也让学界对他寄予更多期望。
写诗的年轻人
杨奎松在网上的履历里有一句“半年坐牢”。这是指1976年周恩来去世之后,他和当时很多年轻人一样,激愤于政治状况写了几首诗以示抗议,在“四五事件”后被捕入狱的一段经历。就在群众抗议活动被镇压的第二天,首都体育馆举行声讨“天安门反革命事件”的万人大会中,他的一句“忠魂一去歌似尽,春风不到紫禁城”,就被时任北京市公安局局长的刘传新在报告中当“反诗”公示于众了。
在这之前,杨奎松是厂里的好工人、先进生产者,甚至有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学习小组。一下子被打成“现行反革命”,进了监狱,这个反差可想而知有多大。但问起他当时的感触,他很淡然地说:“我觉得大家都能理解、同情,我不是什么反革命,我也不承认,当时就是这样的一个心态。今天说起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我觉得认识我的人没有人会把我看成坏人,当时很自信,所以没觉得怎么样。”
被抓进监狱的最初几天,杨奎松不知道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在只有一个人的一间空荡荡的牢房里,只能隐约听见外面喇叭的声音。他回忆说:“我原来在厂里是羽毛球队的,在牢里闷得不得了,因此还每天坚持练打球的步伐,跳来跳去,很少去想什么将来,当时真的不担心。”通常有过牢狱之灾的人都会回忆狱中生活对自己的影响,但是杨奎松不觉得有多可怕:“也许是因为没有受刑挨打吧,我个人没觉得这件事有特别大的一个影响或者是刺激。这之前我不太了解自己,蹲监狱那次我就发现了自己的这种心态,无所谓,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杨奎松的同行们一直评价他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理性和冷静也许就来自他的这种遇事比较淡定的心态。谈到1980年代有一段时间大学教师工资低,北京某大学有副教授在学校里卖菜卖煎饼,时人议论纷纷,他当时想的是:“这有什么,如果我没法教书了,蹬个三轮车我一样敢上街去卖菜。”
让党史回归史学
杨奎松上大学读的是中国人民大学党史系,毕业拿的是“法学”文凭。用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雷頣的话来说,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共党史被定性为是高于历史学科的指导性学科,因此,明明只是历史一部分的党史,不仅成了一门独立学科,而且在改革开放后恢复学位制的时候,还被划成为法学学科了。
但那个时候已经改革开放了,很多海外的不同信息、不同说法已经逐渐传入到大陆来了。正是不同于传统写法和说法的信息,使得杨奎松和他的同学们对传统党史的教育和说法越来越感到怀疑。
大学的毕业论文,杨奎松做的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的形成经过。这一政策的确定,可以说决定了中共后来的生死存亡。但这样一个重大的政策是中共自己独立自主的制定,还是由于其他什么因素的影响才形成的,这在当时对杨奎松来说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当年的说法是,1935年遵义会议确立了毛泽东的正确领导,从此中共革命就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的形成,是在这个会议召开之后快一年才提出并确立起来的。因此,传统党史理所当然地把它看成是遵义会议的一种结果。然而,杨奎松考察当时有限的历史资料和国内外研究成果,却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并得到了学界的肯定。这对杨奎松是个很重要的鼓励。他说:“这个问题可以重新考察、重新结论,其他问题自然也可以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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