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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汝伦 狂者的世界

2012年05月07日 10:46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作者:李宗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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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完整的人性

人物周刊:您怎么看“最不坏的”民主制度。

张汝伦:我们初识民主制度,觉得先进,觉得好,都是情理中事。但能否站在一个更长的历史脉络里来思考它?民主制度最不坏的一点可能就是,如果有人做了坏事,我们可以惩治他。但一个好的社会不能永远停留在制止坏事上。如果今天孔子和苏格拉底活着,他们会觉得今天的人怎么会这样想问题,怎么这样愚蠢。

《论语》一万六千字,有一句话出现两次: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你说孔子对人性是乐观还是悲观?孟子更悲观: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荀子说:人性本恶,其善伪也。这个伪不是虚伪,是人为的、后天努力的意思。朱熹也说:天人交战。如果性善,还要交什么战。但苏格拉底相信,除了知性的世界,还有一个崇高的理性世界存在。康德不是一样吗?作为人,我们是要服从自然规律,七情六欲皆有,但我们同时还是另一个世界的公民,精神世界是有的啊。

人物周刊:那么,怎样才能做个有道德的人呢?有人提出要设道德档案。

张汝伦:开什么国际玩笑。资本主义的第一个受害者一定是道德;启蒙运动的第一个结果就是从此不能信任任何人。15-16世纪,从热那亚开往英国的商船,十船染料九船是假的。罗马帝国晚期,欧亚大陆一片混乱,从上到下处于糜烂之中。基督教像一阵清风吹来,不过一个世纪左右,风气丕变,那是因为人把自己的人生目的和人生观给改变了,它靠的是“觉悟”。

人物周刊:现在皈依佛教的人越来越多了。

张汝伦:假的呀。一个星期6天半做坏事,半天吃斋念佛。我认识一些富婆,给庙里捐很多钱,跑得来得个起劲,叫她把房子换小点,别开车了,肯吗?我有个德国朋友,住在教堂边上,每周六来做礼拜的人都把车停在他楼下,极吵。他跟我讲,如果我是上帝,只要他们不开车、不给世界制造噪音,不来做礼拜都行。

人物周刊:树几个典型看样子不行,那么,请您设计一套制度来帮大家做有德之人。

张汝伦:现在的人都得了制度依赖症。这不是能靠制度设计出来的,这事要靠人的自觉,而人的自觉又是最没把握的事。但康德相信:只要是一个人,都会觉得做一个有德的人比做邪恶的人要好。一个人为什么要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比方看到一个小孩很饿,自己也饿,只有10元,宁愿买东西让小孩先吃自己饿着。康德最后就说,不要来问我为什么,因为你是人不是动物,人是自由的、自律的!但是今天的人很轻易地把康德丢在一边,用经验的事实(我看到每个人都是为自己的,所以这是合理的)来驳康德所谓先验的自由(我必须悬置知识,为信念留出地盘)。

人物周刊:苏珊桑塔格谈到资本主义时,一下子点到它的虚无主义价值观。现代人的精神状态、道德表情多少跟虚无接轨了。

张汝伦:在桑塔格看来,资本主义是有史以来最激烈的社会思潮,它摧毁过去的一切,使世界荒原化和简单化。现代文明的核心是理性,卢梭是近代第一个指出理性内在吊诡的人。他说,理性产生了科学、艺术、等等,把地球变得一片荒芜。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理性在运用的过程中失去了其目的,沦为工具理性,成了满足人欲望的工具,跟意义、价值无关了。但工具理性解决不了生命意义、人为什么活着这样的问题,这就是近代虚无主义的根源。近代以来人类道德的堕落、社会的邪恶和苦难,人被欲望(七情六欲和工具理性)所把持,要负很大的责任。所以卢梭讲,重要的是恢复完整的人性。

人物周刊:说到荒芜——有时候想想,物质虽然丰富了,但“我想怎样生活”的路反而越来越窄了。

张汝伦:伯林早就讲过,20世纪的人的自由比18世纪的人来得少。因为解释生活的意义、价值、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那套方法被规定了,它一定会收窄思想的广度,就像都在给孩子请家教、报这个班那个班,不随这大流,倒显得另类。号称自由的时代,其实最没有自由;号称个人主义,其实没有了个人。这就使得社会朝着一个很奇怪的方向发展,就是平均化、同质化、平面化、娱乐化。

人物周刊:您怎么看常识?

张汝伦:常识(common sense),在古典哲学里译为公感,放在日常的、平均的生活里没有问题,但把它当作普遍真理使用就有问题。常识往往是对一时一物的认识,它是片面的、相对的,有效性是有限的。在急功近利的时代,有些人会把常识等同于真理,迷信常识只能说明他的肤浅和短视。接触过德国哲学的人都知道,哲学家就是在追问中得出超越常识的重要思想,它代表人类超越有限性和习惯性的努力,就是要揭露似是而非的问题。宋儒所谓“于无疑处有疑”也是这个意思。但凡有点头脑的人应该对千篇一律、麻木不仁的日常生活和经验保持警惕。超越常识会带给人一种新的感受力,是对生活的拓展而不是脱离。

人物周刊:您怎么看微博?

张汝伦:吃饱饭没事干。这世上值得花时间的事情太多了,比方每天都有新知识的产生、旧知识的积累,一个人穷一生之力也只能得其万一……大好时间花在140个字的游戏里?发表一些随兴的、不成熟的意见?我是没功夫。有时候在地铁里看到一车厢的人都盯着手上那只小玩艺,都在滑动或者按键,好像一车厢的人都成了终端、接收器,变成一车厢的塑料心。微博是什么?是现代人虚荣心、表现欲、孤独感等等东西的集中之地。我向来不想当意见领袖,那种被粉丝簇拥的感觉说实在的,会让我起鸡皮疙瘩。

人物周刊:大众又是什么呢?

张汝伦:很容易被欺骗被操纵的一群人。也不用我说,从19世纪克尔凯郭尔开始,就有人说明了。现代传媒工具发明之后更是如此,乔姆斯基对“宣传”的揭示够深刻了。所以当年金克木先生跟我讲:不要太在意舆论,我是办过报纸的。

[责任编辑:于一爽] 标签:张汝伦 1986年 19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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