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正当的私心
有次看见迈克在微博上贴出巴黎某咖啡店一张照片,我方寸大乱,急忙哀求他勿把地址写出来。那是我最心爱的咖啡店,请原谅我的私心。迈克也解人,果然乐于守着秘密。
其实这店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在巴黎拉丁区混过的,没有不知道它的名堂。同道中人寻着寻着到了它的门前,也是一件教人欢喜的事,但要我这样的忠实老主顾把它在如火如荼的观光业里“牺牲”掉,我是老大不愿意。如实告之,怕的就是把自家的家常情趣也“牺牲”掉了。
现代观光业有一种令人害怕的“蝗虫”现象,在极短时间内摧毁本来只是他乡寻常好风景的雅致。人多有时真的不好办事。
说真的,我也厌烦那些行乐指南、观光便条,观光客都习惯了被喂食大量资讯,到异地旅游,吃什么买什么玩什么,都要求大堆推荐。但人的喜好,有时有客观标准,有时却纯然是主观偏好,犯不着都要人去我去。
观光客总是以为去了人人必去的名胜才算是观光完成,不枉此行。吃了名家推介的名菜,才算是口腹同乐。观光,实在是一场收集活动,收集的是别人的品味,别人的目光,别人的足印。
旅行者不是这样。旅行本身就是一种未知。上路,是向未知的探索。风景、人情、物事,乃由旅行者随机遇上、主观感受、汇聚成记忆。对旅行者,最需要的不是到此一游的盖印,而是开放的心灵,容让异地经验开启无限个可能。
观光客是封闭的、粗暴的,向已知的名目投放心力,征集战利品；旅行者是开放的、温柔的,向未知灌注真诚的包容,打开身心。观光是快的,把空间挤成时间；旅行是慢的,把时间换成空间。
像我私心留着的那家巴黎咖啡店,愿意留给旅行者偶尔遇上,如某个异乡客厅暗香浮动,只对惜花人开放,引为上宾。就让那些只急于求成的观光客不遇吧。
所谓私心,并不真的是自私,更多是爱护、怜惜。不热衷主动分享,是明知它们承受不起太多注视。本来自得其乐的,成了焦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开始造作,失却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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