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两个字

2011年07月29日 11:05
来源：南方都市报 作者：夏佑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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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观察之夏佑至专栏

即使你是个悲观主义者，对人间奇迹到人间悲剧的逆转有某种心理准备，也很难理解号称世界第一的高铁失事，竟可能出于某个超级低级的失误———正如你不能理解，为何向来高效的官僚体系，竟会在事故救援中掉链子？

这回真的掉链子了。温家宝总理说，事故后他给铁道部长盛光祖的电话里“只讲了两个字：救人”。为什么这两个字和我们看到的一切差别这么大？他要铁道部给民众一个交代。

在温总理要求铁道部给个交代之前，我们已经要求了很多遍：为什么急着结束救援，为什么急着移动车厢，为什么急着把车头拆成碎片，然后把碎片深埋到地下？铁道部欠下的交代实在太多了。谁向温州警方下达移动车厢的指令？谁做出了尽快恢复通车的决定？谁要求尽量降低事件的影响？

温家宝总理口中的“救人”两个字，并不出人意料。不管是谁，不管你身处何种位置，但凡还有些人性，在听闻7·23这样的人间悲剧后，第一反应，应该都是这两个字吧？

救人———那些从变形的车厢里爬出来然后又爬回去的乘客是这样想的，那些听见碰撞的声音赶到现场的当地民众是这样想的，坚持不肯把车厢从桥上吊到桥下的温州警官是这样想的，纷纷赶到医院献血的温州市民是这样想的，所有在网络上关心事态发展的网民，也都是这样想的。救人———一个社会，如果还有所谓的道德底线，这两个字不正是底线里最底下的那条线吗？一个社会，如果各阶层还有些起码的共识，难道这两个字不正是最基本的共识？官僚们，如果还有基本的政治伦理，还会有比救人这两个字更简单的要求吗？

但是，偏偏在这个最低的底线、最起码的共识和最基本的伦理上，铁道部欠我们一个交代。

这是整个事件里最不能理解的地方。按理说在高度集中的权力体系里，要驱动官僚机构的运作，最高层的指示向来比政治伦理、社会共识这类软约束有效得多。但在7·23事故的救援过程中，来自最高层的指示———救人———竟然被撇到了一边。甚至，我们看到的一切作为，都与这个指示的内容相反。你要如何理解这一切？

你不能理解这一切。你不能理解，自上而下的全民动员体系为何有失效甚至南辕北辙的一天。地震救援、北京奥运会、上海世博会、广州亚运会，尤其是后面三次盛会，花团锦簇，万众瞩目，看上去完美无缺，的确都有赖于高度集中的资源，并且都受益于全民动员不计成本的支持。这套“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模式如此有效，为什么在一场惨烈的撞车事故之后，它偏偏不能用于救人？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甚至觉得，真正的悲剧在于，你有十万个为什么，我有选择性耳聋。世界第一、人间奇迹、跨越式发展，这些似是而非的词语。救人这两个字，清楚、明晰、简单、辞无剩义，我听见了，你听见了，全世界都听见了，惟独它听不见——— 或者假装听不见，官僚们自顾自地发出了指令，要求清理轨道、拆毁车厢、掩埋车头、恢复通车，你又能奈我何？

交代也是两个字，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它听见。我不知道怎么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和一个假装听不见的人谈天。

(作者系媒体从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