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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非:中国近三十年来“名与实”悖反得荒谬

2011年11月22日 13:54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孙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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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版《欲望的旗帜》的1994年至今,至少在一个外围的阅读者看来,作家格非只在写一部作品:反映中国百年进程的“人面桃花”三部曲。2004年第一部《人面桃花》出炉,好评如潮,海内海外的文学奖拿了好几个。人们在这部作品里认识了一个不同于以往先锋小说家的格非:古典,缓慢,醉心于对氛围与人物情境的营造,但又是完完整整在说故事。第二部《山河入梦》,2007年出版,小说已经步入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语言的古典情境还在,但那随处可见的黍离之悲,已经更迫近于我们所能感知的现实。小说最后,留下个乌托邦意味的花家舍,让人不禁悬想,它究竟会有怎样的未来。谜底终于在最后一部《春尽江南》中揭开——和当下的现实对应,那里面已经飘舞起欲望的旗帜。春尽江南,到底又有什么在等着我们,显然不是这部小说会给的答案。就像小说中八十年代那个崇拜诗人的少女李秀蓉,怎么突然变成一个踩着时代节拍起舞的律师,作家也没有给出答案。

《春尽江南》是三部曲的终曲,却没有结束在恢宏的乐章之中。小说语言不再有过去两部那种古典的韵致,但却不乏当代人所能意会的某种机趣。所以,我在前三分之二的阅读进程中,常常会不期然地发笑。全然没想到,致命的一击是在结尾,让我狠狠地痛了一下。

《春尽江南》是和我们当下相关的作品,有关当下,以及我们如何走过三十年,2008年,我曾受约就这个话题对格非先生做过一次访谈,印象深刻的是他在对其作为小说家个体心路历程进行梳理时,仍然涉及很多思想史、文学史的概念。读这本小说,我时时能回想到那次谈话。

法国作家布丰说“风格即人”,他接着解释其中风格的含义,还包括有能力“赋予思想的逻辑性和节奏感。”阅读《春尽江南》,我时常会想到这句话,并在他小说处处可见的物象既虚又实的存在中,揣摩并想象,是什么样的阅读思考与现实触发,让《春尽江南》成为现在的模样。

当秀蓉变成家玉

一个时代改变了

孙:百年中国历史,到《春尽江南》,算是走到了当下。虽然前两部好评颇多,但我个人还是喜欢这部。当下的中国公认的难写,想必你起笔时也会觉得难,那么如何找到小说的切口?或者是这个时代的切口?

格:这个也不是一下子找到的。《山河入梦》之后就开始漫长的构思,一直很费踌躇,我发现最难的地方是如何看待三十年中国各种各样的变化。对这一点思想界争论很多,各方观点我也都知道,因为我的朋友都是分属各个不同思想团体/阵营。慢慢地我明白一个道理,就是作为小说家,还是要调动小说的能力,而不能完全落在思想的一个描述上。这么想问题,我就从自己内心开始追寻,即从我的情感或者说内心方面,是怎么看待这么多年走过来的这个过程。以此照应到不同方面,使得三十年也好,社会现实也好,看法上有比较多的复杂性。

至于书中设置的人物,庞家玉与谭端午这一家,这只不过是一个小说技术层面上的处理,我即使不用这个办法,也会用另外的办法。对我来说,最终下决心提笔,是决定从人的精神情感这方面来进入。

孙:相信很多读者初次看到第五页出现的庞家玉,会不知道她就是开篇那个还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氛围中的李秀蓉。有句话出现在第二十九页:“当时,端午已经清楚地意识到,秀蓉在改掉她名字的同时,也改变了整整一个时代。”读到这句话,我当时心里有过一震。不过,你在小说中始终没有交代,秀蓉何以变成了家玉。

格:我的确是想用同一个人的两个名字,对八十年代与今天做一个区分。实际上别说他们,我个人都有这样的感觉,有时候想到八十年代,会觉得是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我很想把那种恍惚之感写出来。至于李秀蓉何以变成庞家玉,的确有很多读者这样问,但我从来没有回答过。我个人觉得没有必要解释。即便我想解释,也没办法涵盖所有人的命运。我们都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你会发现,若干年前一个朋友,再见面他已经变了。而且非常多的朋友都变了。有些人是变好了,我指的是境遇方面,所以志得意满;有些人变得很糟糕,因而显得卑琐,而这个变化的过程很复杂。所以我希望读这部小说,不是一两个人把自己的经历与感觉带进去,而是所有人。在这方面不做描述,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转变的原因。我相信对国内读者来说,对这个问题会有一个前理解。即理解之前的理解,也就是大家都知道的记忆。

花家舍、荼靡花事与呼啸山庄

一个时代的名实之辩

孙:这三部书里有个重要的地方是花家舍,前两部中它都还是一个乌托邦的存在,到第三部,却俨然花街一条。都说你的《人面桃花》三部曲是你的桃花源三部曲,为什么在最后要把这个幻象打破?

格:《山河入梦》写完,很多朋友也和我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都提醒过我,不要把花家舍写成一个坏地方,写坏我们就没活路了。但为什么我还要这样写呢?因为写这本书的这两三年当中,我去了很多中国中等城市,也包括南方一些传说中特别好的小镇,在每个地方呆一呆,我就会有一种克制不住的幻灭感,确实是完了蛋了,毫无办法。不这么写,连起码的真实感都没有了。当然花家舍在这部中,没有占到独立一章的分量,而且许多现实的问题也没有通过花家舍涉及,比如底层问题,官员问题,这也许是一种让步吧,把它描述成欲望化的存在,不过是中国现实的问题之一,用不了那么长的篇幅。

孙:其实书中许多古典意象的地名,比如呼啸山庄、荼靡花事会所之类,内里也都充满了算计与勾心斗角。内容和它美好的名称不相配。我个人觉得这里有你对时代的隐喻在里面。

格:说到三十年变化,很多人可能会把变化放在那些我们可以看得见的部分,比如尔虞我诈啊,腐败啊,官场黑暗啊,我在小说中也写到一些现实问题,但我其实更关心那看不到的部分,比如一个美好的词或者说一个名,和它的实存是怎样一种关系。名实之辩是中国最重要的思想传统之一。但在今天,名实的分离与悖反,已经到了荒谬的地步,语词,已经不能反映它所照应的那件事了。

[责任编辑:吕美静] 标签:格非 名实之辩 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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