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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 导演崔子恩及《北斗有7星》选段(图)

2012年02月07日 10:09
来源:凤凰网文化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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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的局面很快被妈妈的暴力所中断。她夺下小斧头,给了我一巴掌。我当即立断,开始哭泣。她逼我坐到早餐桌前。我先是不坐,被逼坐下后,就是不吃东西,被逼把东西放入口中之后,就是干嚼不下咽,只有泪珠,成串成串滚翻落下,打在食物上,很爽朗的样子。

爸爸去上班了。燕子姐姐、鸽子姐姐依次背起书包去上学了。屋里只剩下我和妹妹。气氛被我控制得更有委屈性、更有悲剧感了。妈妈受压抑不过,赶我出门。出门的时候,我戴好皮帽子,围上毛围巾,示威般地让妈妈明白,我这一去不会短时间回来。

其实,我根本没有走远,只是走到院子里,走进了木板搭建的仓库中。我在仓库里,继续哭泣,一直哭下去。尽管这场流泪演出的在场观众只有我一个,但是我知道,妈妈一定在火炉边用她的心在“观看”我,我必须哭下去,哭到她为自己的霸道而反悔,哭到她打开仓库的门唤我回家,或者哭到我冻死在四处透风的板房里,冻成了冰棍,脸上的泪珠串串成冰,外面下着雪,她来找我,让我回家吃午饭,但是,我已经死了,她后悔莫及……当然,真实故事的结局是,午饭之前,哭泣的我满心里却装满了快乐的故事,不知不觉,我挂着泪含着笑回到屋子里。

因为懂得自我约束,来自于任何外力与他人的约束,就成为对我的羁勒,为我所为反感和反对,并且不惜付出生命的底力去抗拒。哭,是我最具爆发力又最持久、最本真无邪又最发自肺腑的反人间武器。我把它最初应用于反对父母和姊妹,之后应用于反对老师与高年级同学,之后应用于反对败坏的同事与官僚,最后,面对上帝的时候,我用泪来叙事和述说,直到信心满满,颗泪全无。

知子莫若母。妈妈静梅深谙我执拗不悔的天性,并且在我童年的家居岁月中,早早验证出它不顾世务、易于吃亏受阻的世俗形状。她想校正它,即便不把它搬拧到顺滑乖巧、八面玲珑、风调雨利的性格指向,也要将它的锐度降低,不让它一往无前。当然,她有一大家子的勤务,有5个孩子,没有受过太多的文化教育,能调动的方法和时间有限,耐心也有限,一旦遇到我并不顽强的抵抗,她立即就用上最简单粗暴的高音,或者巴掌或者糜帚把,导致的结果一定是,我把泪的涓涓细流顿时丰涌为浩瀚的泪的长河。

其实,帮助我清晰认识到自己天生富于哭泣才干的,恰恰是妈妈。我会倾听人事之后,关于我的前史,她最多讲的就是,我是如何以几乎致命的全天候哭泣终结了我的托儿所生涯。协助她把细节补充完整的,是小鸽子,当年她与我同上一个托儿所。

那个经典故事发生在我刚满周岁的时候。本打算呆在家里作专职母亲的静梅应征上班,在哈尔滨铁路分局三棵树职工食堂当招待员。那时,所有的妇女都要上岗上班,所有的儿童都要送到托儿所、幼儿园,所有粮食都放在公社大食堂里,人民就餐就去食堂,各个私人的小家仅供睡觉使用。我1岁多一点,也被卷入那阵洪潮中,送进了车站附近的托儿所。我不管什么国家政策、社会风潮,只要一进托儿所,妈妈一把我交陌生人,我就开始大哭,尖声与粗声、超8度与嘶喊交替进行,泪水成河,婴眼如泉。我从早一直哭到晚,苦累了。睡一小会儿,醒来立即重开哭势,直至哭得天昏地暗、妈妈下班来接我。

不要上托儿所、幼儿园,不要过早地到家园之外去,如同我迟迟不肯脱离母腹一样。一进托儿所,我就用响遏行云的哭声技惊四方。我的特长还有一项,就是不间歇地恸哭,从早上到晚上。小燕子早早上了小学。小鸽子上托儿所的中班,遵照妈妈的指示,她会时不时溜出自己的班级,到幼儿班来查看一下我的动静。每次她来探望我的时候,我都在大哭,她来哄抱也没用。有一次,她还看到负责看管我的男老师被我哭烦了,偷偷地掐我的屁股。我不理会,还是大哭接小哭,小哭接大哭,他掐我不掐我,哭声依旧。我就是委屈,为生到这样一个世界而委屈不已。小鸽子向静梅告了状。静梅却并不怪那个男阿姨,因为她每天来接我的时候,我还在育婴车里大哭,别的小孩子都安安静静或者高高兴兴地呆着玩着,只有我泪涕四溅,对世界不依不饶。

一个月后,我泪的泉眼开始溃疡、糜烂。毕竟它不是岩石,是粘膜组织,经不起那么疯狂的滥用。每送我一次出门,每接我一次回家,静梅的心都如撕如扯。泪水的侵蚀,使我患上了眼疾,眼睛红肿如桃子。不久,我还把这种眼疾传染给小燕子。妈妈与爸爸商议,把家从哈尔滨搬到绥化去,绥化是个县城,一方面上高皇帝远,不会对一户新迁徙来的住户过于叫真,一方面可以以搬家做借口,拖延妈妈上班的时间,以待我们稍稍的成长。于是,妈妈辞去了工作,抱着已经睁不开眼睛的我,踏上了向北、向着更寒冷的地方迁徙的火车。

我的哭声响彻哈尔滨城。它承受不了一个婴儿天样大的委屈,只好放我走,放逐我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我随全家人一同坐上北上的火车,闭着被泪水泡烂的眼睛,稚幼的头脑中化闪着车光斑烂、瞬息万变的画卷。成功地以哭泪告别了短暂的托儿所日月,再也不用进入那些强行我进入的地方。我曾写过:在火车上,我闭着眼睛吃着月饼,甜蜜的记忆从此弥漫于我的周生……

我用哭声和泪眼胜利地赢得呆在家中的权力。我8岁上学,学龄前有充分的时间从家庭的羊水中汲取充足的爱与信心,和泪的泉源。我在家里,在被亲被爱的环境中充分认证泪的力量,还有哭的功能。

把哭泪的天赋保全,以蓄养未来,储备冲决的能量,以便当不幸与悲剧来临时,我开闸放泪,一鼓作气将不幸与悲剧冲刷一净。

等我懂得对抗,妈妈总是又怜又爱地批评我,无论什么道路都是一条道儿跑到黑。当我的独立意志让她难以忍受,她就讥笑我说:小的时候是谁一离开我就哭呀?等我100000次发生哭泣,她又认为那是我的脆弱,批评我说: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谁会管你哭与不哭,别以为我能陪你到老,哭!看我死了你找谁哭去?

在我的经验中,有两个体制,我的泪水无法冲击,即便去冲击,也毫无反馈地被阻挡回来:一个是金钱至上、人情其次的社会体制,一个是死亡的体制。尽管如此,我还是横流着泪,送走了日本岁月,纵流着泪,送走了我的至亲的亲人。对它们,我的泪水徒劳无功,但我还是把泪泉喷洒上去,也许有朝一日,可以如洗礼,让它们浴泪重生。我仍旧坚信,只要我泪流不止,就生机勃勃,只要泪如泉涌,就依然可以灌溉社会,改造人间。

[责任编辑:吕美静] 标签:导演 作品 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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