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中说:“生”是儒家的核心观念,“孔家没有别的,就是要顺著自然道理,顶活泼顶流畅的生活。”“孔子只管当下生活的事情,死后之事他不管的。”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这又是一章耐人寻味的文字。
子路当时在鲁国季氏手下做事,所以称季路。事,动词,服事、侍奉。焉,反诘副词,怎么、哪。敢,表敬副词,有自言冒昧之意,可不译。《周礼》云:“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众生所指虽广,但主体是人,所以鬼主要是人鬼。人鬼列于天神、地(即神)之后,与天、地、人“三才”相对应。而所谓“事鬼”,在多数情况下是指祈祷和祭祀死去的祖先、长辈、亲人。
子路两问,前后相关;孔子两答,紧密联系。如何对待鬼神和生死,人类思考、辩论了几千年,至今没有结束,也永远不会结束。
孔子怎样对待鬼神?他自己说“敬鬼神而远之”,他的弟子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此处又是一例。子路之问是统言鬼神,孔子之答却只说鬼不提神,颇为微妙,值得琢磨。窃以为,神与鬼并不是完全等同的概念,孔子避而不谈神,只能说明对神更慎重一些。
“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可具体理解为两义:其一,人为重,鬼次之,学问需循序渐进,不可躐等而求;其二,人事尚未处理好,不必考虑鬼事。合理的推论是,人生数十年需一直处理生前事,所以也就永远无需考虑鬼事。说孔子轻视“事鬼”,甚至有否定“事鬼”的倾向,是有据之论。分析“未知生,焉知死”,亦如是。梁漱溟先生在《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一书中说:“生”是儒家的核心观念,“孔家没有别的,就是要顺著自然道理,顶活泼顶流畅的生活。”先生还说:“他只管当下生活的事情,死后之事他不管的。”(《梁漱溟先生讲孔孟》)
十分明显,在孔子的话语中只有“一个世界”,即生的世界。这与差不多同时产生的古印度佛教、五百年后产生的西方基督教很不一样,它们都是“两个世界”的主张,不仅讲现世——此岸世界,而且讲来世——彼岸世界。西方极乐世界也罢,天堂地狱也罢,都是无人见过的虚无飘渺的世界。
孔子并非一点都不涉及死。“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仁》),“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论语·卫灵公》)即为例证。只不过孔子是以死为界,返观人生,以死的自觉凸现生的自觉,根本在于生时要“闻道”,不要“害仁”而要“成仁”。司马迁之“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文天祥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等,都与孔子思想一脉相承。这是一种健康的、积极的、辉煌的生死观,至今闪耀并将继续闪耀光芒。
不过,历史事实说明,两千多年前就有的利己和纵欲的生死观、道教保生成仙的生死观、佛教六趣轮回的生死观,以及西方的几种生死观,都产生了并且还在产生着影响。这充分表现出文化的多元性。笔者推崇孔子的生死观,同时又对其他智者表示极大的尊敬和尽可能的理解,他们的论说多数都有其合理成分乃至深刻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