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奉告》精选:固守界限是这社会上最危险的事
越界是必要的,甚至是非常好的事情
关于越界的问题,最近有批评孔教授(孔庆东)的各种的言论,认为,教授怎么可以这样呢?我们认定学者该是怎么样?--比如说,学者不该说粗话,学者不该做电视,学者不应该……那么,学者一做这些事情就像越界了。我想指出,越界是必要的,甚至是非常好的一件事。为什么呢?我们首先看看,我们讲越界的时候是指越什么界。许子东老师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方面的专业学者,在学术上面卓有声誉,非常有地位,从年轻的时候一直红到现在。像这样一个人物离开学校岗位,在电视上面露脸,这是一个越界。那么另外一个越界,更重要的一个越界,包含的范围太广阔了,他从足球谈到中国房产问题,谈到两性问题、婚姻的问题、政治的问题,连阅兵怎么阅,他都谈了。
这个越界可以说是穿越得太远了。对这种越界,我们延续刚才对学者的批评,还可以再补一句话批评,这个批评是什么?这个学者原来做的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他跑去说一些不懂行的事,或者不专业的事,随便泛泛而谈,很不负责。
现在我反驳刚才我指出来的这两点。我们先来考虑一个问题,我们说的这个界是什么?我们有一个界的区分:作为一个学者,要做学者该做的事,在电视上抛头露脸,在报纸上面写东西,这些事应该交给做传媒的人,像我们这种人才去干这样的事情,教授们应该在大学里很清高地养着。这个界是怎么形成的呢?这个界并不是从来如此的,它是不固定的,很多人常常在争论。我们介绍某个人时,他的身份多重,这种身份多重的现象在今天也会给很多人带来困扰。
我想问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苏东坡的身份是什么?他是画家,是诗人,是散文家,是美食家,是时尚生活大家,是官员,是异见分子。哪一个是他的身份?在苏轼的年代大家不会觉得这是一个让人困扰的问题,因为官员写诗写得好,好像不成为问题。今天官员得了鲁迅文学奖,我们会觉得是一个问题,但在那个年代不会觉得这是一个问题。那个时候文人本来就该又要写诗又要写散文,也要会书画,本来就该如此,没有现在这个“界”的观念。
可见这个“界”的观念可以不断变动,那么我们不能挑战它吗?凭什么必然坚持它?我们大家再反省一下,当我们批评一个学者不务正业、跑到社会上讲东讲西的时候,这话背后有没有道理?仔细想想看,我们是只是坚持某种社会上固有的、临时的这个时代关于界限的观念,还是说我们有道理可讲?比方说,认为既然这个学者的专业是中国现代文学,所以他必然不会懂得他要说的那些跟中国现代文学无关的事,比如说,俄罗斯红场的阅兵。你这么讲可能有一点道理,因为你说他不懂这行。那么接下来我要说到第二种越界,为什么他能够谈那么多不同范围的东西,一个人有可能这么去谈吗?在这个方面仍然要强调,我们今天所认为的各种社会事物的分界,也是一个临时的概念。三十年前大家有没有听说过社会上有一种人叫做军事评论员、军事专家?这个界是新出现的。三十年前,大家有没有听说有钟表专家、时尚专家?这些都不存在。各种社会事务成为一个界,这个界后面的专家,也一样是在历史当中形成的。这个界限必须被挑战,它应该重新被划定。为什么呢?因为固守界限是这社会上最危险的事。
比如说,我们传统的中医,配药是怎么配的?拿一个药方子来了,一堆柜子,这个里头抓一些甘草,那个里头抓一些地黄,这个里面抓一些牛黄,装进药袋包起来。我们如果认为所有的社会问题、公共生活都可以用这种配中药的方式,用分类安排的方法来处理的话,那我们就很危险了,等于已经认为这个社会的各种界限很稳定了,各种问题都已经有专人给解答了,中国面对各种困难,每一种困难我们都不用担心,因为各行各业都有人在这儿,我们找对人就行了。但是事实上,这个世界有很多崭新的东西,有很多新的问问题的方式、新的解决老问题的方式,都是由于对这些界不满,重新穿越,甚至漠视它们的存在才出现的,而这种情况我们称之为“公共”。我们公共生活的界本来就不是那么稳固的。公共生活的舆论,叫做公共舆论。公共空间的言论本来就应该挑战各种界限的存在,应该穿越它们。
中国是个不断越界的国家
我是佛教徒,认为万法唯心造。早在学佛之前,我就是一个不太感觉得到界限存在的人。不晓得为什么,我从来都是自己好奇的东西就去摸和碰,没有想过什么界限不界限。我年轻的时候喜欢到处去听别的系的老师讲课,看他们的书,上他们的讨论班,跟他们辩论,反驳人家系的老师。我从来都是这样的,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因为你读过的书,我也可以读,为什么我不能读呢?当然从后来的职业身份上看,我对文学研究是外行,但我念书的时候,也读了不少文学理论。所以我想顺便补充一下,我们今天说文学研究变得非常高谈理论,不讲文本细读,这是因为从文学研究变成文化研究的转折过程出现了。我觉得很奇怪的地方是,我们回头去看当初的转折点,最初在英语世界出现的时候,那些第一代人物,后来大家认为是理论倾向越来越重的那一代人,结构主义那一帮,随便挑一个人来看,他们每一个都是文本细读功夫到家到了可怕地步的,每个人都做文本细读,他们的理论是建立在文本细读的总结上的。我从来都觉得文本细读是任何学科都该有的基本训练。读历史也好,读哲学也好,这是很基本的东西。
在学问以外,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界限的。当然中国是不断越界的国家,官员也可以做生意做买卖,而且还上相亲节目,告诉大家我是公务员,我用另外一个名字开了一家公司。这个也是越界。但是我讲的那个界限,是指我们思考社会、人生、世界、政治或者公共事务的时候,脑子里面有很多框,那些框的范围被重新思考、重新界定后也许会被动摇的。我常常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会回来反省脑子里面有什么框,我常常用什么框、用什么界。当这种界被敲破或者被动摇,你当然会觉得人生好像很不稳定,但是它其实会给你很大的快感。界被穿越的时候,就同我们看到有突破的艺术品时一样。
(梁文道,电视节目主持人、评论员,专栏作家,著有《常识》《我执》等。)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书名:有可奉告丛书名: 凤凰网文化频道文选
出版年: 2013-7 定价: 28.00 装帧: 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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