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炼丹术

2011年07月02日 09:10
来源：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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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松 绘图

河西

迷恋仙丹之人，自古不乏名家，更不乏智者。

先有，东晋著名书法家王羲之，后有大唐诗人李白、杜甫和白居易。就连中国历史上最被推崇的有道明君唐太宗李世民，在追求长生不老方面，和秦始皇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服丹，在盛唐甚至成为一种时尚。

唐代的皇帝虽然有点荒唐，但比不上明代帝王昏庸无道。明成祖朱棣就喜欢服丹，而明仁宗至明世宗五代皇帝，统统因为服丹暴亡。

看来，仙丹者，不仅不仙，可能还有点妖，少量服食说不定还对养生有一点小作用，但要想一蹴而就，恐怕就要乐极生悲了。

外丹炼丹术的核心是水银。

据说秦始皇陵墓中以水银隐喻大江大海，墓室中灌满了水银，除了显示帝王之风外，水银良好的防腐功能一定也为始皇帝的治丧委员会委员们所看重，当然，肯定也为先秦时期的神仙方士所看重。

他们想：既然能防腐，能不能用它来抵抗时间、青春永驻呢？

外丹：是仙还是妖？

丹砂这种矿物，燃烧后先分解出液体，然后液体又变为气体，在你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可是冷却之后，又逐渐从液态变为固态（与硫重新结合）。缺乏化学常识的古代道士自然崇拜得五体投地。著名道士葛洪、陶弘景、何晏也是服食外丹派的积极倡导者，他们怎么没吃死是个谜，但是给吃死的可不在少数。

《西游记》中的孙悟空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一大本事就是善于变化。水银同样如此，首先要明确一点，水银是金属，可是在常温下却呈现液态——这也是唯一一种在常温下表现为液体的金属。自然状态中，它以硫化汞（HgS）的固态形式存在（即炼丹的原料丹砂）。和草木燃烧后成为灰烬的自然现象大相径庭，丹砂这种矿物，燃烧后先分解出液体，然后液体又变为气体，在你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可是冷却之后，又逐渐从液态变为固态（与硫重新结合）：“丹砂入火，化为水银，能重能轻，能神能灵，能黑能白，能暗能明，五行之性也。”（《龙虎元旨》引魏伯阳语）面对这样的人间“奇迹”，缺乏化学常识的古代道士自然崇拜得五体投地，并欲服之而后快。《西游记》的作者在红孩儿大战孙悟空一回中，也不忘了赞美一下这神奇的炼丹术：

真铅若炼须真水，真水调和真汞干。

真汞真铅无母气，灵砂灵药是仙丹。

一时之间，炼丹之术大兴。据说著名书法家王羲之就曾向许迈学习炼丹，“共修服食，采药石不远千里”。著名道士葛洪、陶弘景、何晏也是服食外丹派的积极倡导者，他们怎么没吃死是个谜，但是给吃死的可不在少数。

大诗人李白是道教徒，年轻时仗剑天涯，行侠仗义，写起诗来更是“斗酒诗百篇”，精力旺盛得很。所以有人就提出来，他不应该那么早死，他去世时得的痈疮病很可能是砷中毒的症状，因为李白生前也酷爱炼丹。他拜胡紫阳为师学习炼丹，何出此言？有诗为证：“我来逢真人，长跪问宝诀。粲然启玉齿，授以炼药说。铭骨传其语，竦身已电灭。仰望不可及，苍然五情热。吾将营丹砂，永与世人别。”（《古风》）

唐诗三巨头的另外两位杜甫和白居易据说也迷恋炼丹，这和唐朝皇帝信仰道教热衷于炼丹不无瓜葛。唐太宗李世民尽管是出了名的有道明君，但是在追求长生不老方面，和秦始皇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任用天竺来的方士给他“造延年之药”，但“服不竟效，后放还本国”。唐宪宗继位之初也曾发誓不再服丹，可是没过几年，他的“丹瘾”大概又犯了，指派道士柳泌为台州刺史，在台州为他用灵芝、丹砂、玉石炼丹，副作用很明显，服用这种丹药之后，他的性格变得狂躁不安，不务朝政，最后被宦官陈宏进所杀。

上梁不正下梁歪，韩愈《故太学博士李君墓志铭》是为服丹身亡的太学士李千而撰的，说当时他看到的因为吃丹吃死的大学士，就有李大学士等八人，可见服用丹药在当时实在是最in潮流，即使要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唐代的皇帝虽然有点荒唐，但比不上明代帝王昏庸无道，这些人的昏庸无道，又似乎不过是服食仙丹的副产品而已。明成祖朱棣就喜欢服丹，而明仁宗至明世宗五代皇帝，统统因为服丹暴亡。

其中，最离谱的非明武宗朱厚照莫属。明武宗，年号正德，可是为人为政，既不中正，也不仁厚为德，而喜欢剑走偏锋，嗜好女色，勉强可称之为中国个性解放和性解放的先驱。这败家孩子还推崇道教，养了一帮道士在豹房里炼丹。这位中国有史以来最疯狂、最肆无忌惮、最萨德主义的皇帝，妄图长生不老，可是苍天有眼，吃了这“大补丸”，然后去豹房里疯狂做爱，哪有这么爽而不死翘翘的天理？所以公元1521年，这位荒淫无耻、游龙戏凤“潇洒帝”，在一次溺水之后，服用仙丹也没能挽救他这条命，终于挂了，身后没有子嗣。

还有说雍正皇帝其实不是给吕四娘割下首级，也没有改名“大虾”跟吕四娘去香港玩穿越并爱上她，而是因服用丹药暴毙的，不知道真的假的，雍正之死，一直是个难解之谜，聊备一说。

看来，仙丹者，不仅不仙，可能还有点妖，少量服食说不定还对养生有一点小作用，但要想一蹴而就，恐怕就要乐极生悲了。

内丹：人活一口气

以王重阳、全真七子为首的改革派不仅要改变天师派道教的松散形制，而且从张伯端等前辈那儿继承了一种身体的炼丹术，以改变传统炼丹术的修行方式，这种秘密的气功又称为内丹。

外丹既然已经声名狼藉，道教徒自不可固步自封，以一种所谓的仙丹骗人骗己，他们也要改革。

以王重阳、全真七子为首的改革派不仅要改变天师派道教的松散形制，而且从张伯端等前辈那儿继承了一种身体的炼丹术，以改变传统炼丹术的修行方式，这种秘密的气功又称为内丹。金庸小说里动不动“打通任督二脉”，练成绝世神功，出处何来？道教内丹，走的就是一条由内而外的道路，以自己的身体为鼎炉，靠气息的调理起到炼就内丹的目的（丘处机就有大量这方面的著作，最重要的是《大丹直指》），而伍柳内丹派的柳华阳在《金仙证论·任督二脉图说》中就指出了任督二脉对于修炼内丹的重要性：“金丹神气之玄妙，必要在脉中所行过数百回，方得成就。”

虽然烟熏火燎的外丹变成了清静吐息的内丹，道教内丹派却大量借用了外丹烧制过程的隐语。丘处机《大丹直指》中写：“金公姹女者，乃坎离匡廓。”金公（指铅，有时也用婴儿这样的隐语）、姹女（指水银）和坎离（卦象），都是炼丹术中的隐语。在明代杨慎（即《三国演义》开篇词的作者）的杂剧《洞天玄记》中，龙虎婴儿姹女全部降伏之后，道士无名子高兴得喝起酒来，说：“正是壶中酿就乾坤酒，一日掀开醉一场。”这么开心干吗？醉翁之意不在酒，乃在乎内丹之间也。了解了道教内丹的化学原理，我们就知道，这些妖怪，其实不过是杨慎为了阐明道教内丹术所做的拟人化处理，和《西游记》是一码事，都是乾坤大挪移，顾左右而言他，什么西天取经，遥遥十万八千里，其实不过是自己身体的修炼历程而已。

此话如何得之？内丹术语也大量出现在胡适所谓吴承恩所著的《西游记》中，这难道是偶然的吗？全真龙门派十一代传人悟元子刘一明精通内丹心法，在《西游原旨》一书中对《西游记》做了详细的道教内丹术角度的解读，读完令人叹为观止。这本书开宗明义就说得很清楚：“盖西天取经，演法华金刚之三昧；四众白马，发河洛周易之天机；九九归真，明参同悟真之奥妙；千魔百怪，劈异端旁门之妄作；穹历异邦，指脚踏实地之工程。”

内丹外丹的相似

内丹和外丹都是为了从后天返先天——也就是所谓的还原。道教外丹的炼丹术不需要五脏的参与，可是内丹的修炼则离不开五脏。

内丹的修行和外丹尽管在形式上差别很大，但在理论上惊人的相似，都是为了从后天返先天——也就是所谓的还原。坎在后天八卦中为北方，离为南方。刘一明说，第二回孙悟空学成归来和混世魔王的第一场战斗，正是坎离相交的卦象演化，它的目的是要回到先天八卦的状态。混世魔王全身都是黑色，住的是“坎源山水脏府”，水脏在五脏中指肾脏，都和坎卦和北方相对应。而孙悟空“光着头”、“穿一领红衣”，象征南方的火，水火交融，自是一场恶战。《钟吕还道集》“论水火”条中说，心肺肾肝脾五脏为五湖。五脏与五行的关系在中医中由来已久，在《西游记》中，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又分别被称为“心火”、“肝木”和“脾土”，显然在五行之外，更将他们与五脏联系在一起。道教外丹的炼丹术不需要五脏的参与，可是内丹的修炼则离不开五脏，因为人体作为一个鼎炉，就需要身体各个部件的参与，才能炼成内丹。所以刘一明在这一回的回末总结说：

性命天机深又深，功程药火细追寻。

求师诀破生身妙，取坎填离到宝林。　　　　

道教中将五行的金、木、水、火、土分别配对于肺、肝、肾、心、脾五脏，全真七子之一的丹阳子马钰在《真仙直指语录·丹阳语录》中说只要练到“心液下降、肾气上升，至于脾，元气氤氲不散”，就能炼成内丹。如果把人体看作一个小宇宙，那么如何将其分成天和地呢？在全真教看来，人隔以上为天，人隔以下为地。天作为器官是心液，属火，又像太阳，地落实到器官则为肾气，属水，又像月亮，一般而言，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天地并不交合，而马钰的内丹术也就是颠倒阴阳，翻覆天地，回归到太极状态。道教炼丹术中的龙虎也与心肾有关，丘处机《大丹直指》上说：“故龙虎非是肝肺之像，乃心肾之真阴阳也。二物混合为一，当用意，便为子时也。自然凝结，形如黍米之大，每日得一粒，僧人名为舍利，道士名曰玄珠。”

内丹术和气功互为表里，本身就很玄妙，加上金庸同志添油加醋，少林和尚武当道士动不动就拿咽喉锁金枪、光头开砖头，金钟罩铁布衫，靠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丹田一口真气。■

（作者著译有《弗里达：一位女神的画像》、《我们都爱普鲁斯特》、《彼得·布鲁克访谈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