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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访]导演王小帅:中国,电影本体丢了


来源:凤凰文化

20年10部独立电影,打造“生活在别处”的新现实主义;本命年新作“闯入”威尼斯,续写反心灵鸡汤的个体经验;将知天命,他说只有生命最神圣。王小帅独家对话凤凰网文化《年代访》

王小帅:中国,电影本体丢了

核心提示:20年10部独立电影,他打造“生活在别处”的新现实主义;本命年新作“闯入”威尼斯,他续写反心灵鸡汤的个体经验;将知天命,他却叹只有生命最神圣。(文:吕美静)

2014328日访谈于王小帅工作室

《闯入者》让你思考几代中国人的原罪烙印

《闯入者》剧照

凤凰网文化:《闯入者》是继《青红》、《我11》之后“三线往事”三部曲最后一部吗?

王小帅:我现在无法判断,还是我那句话,就是可能出乎你意料。有一种好看是简单式的直给,有一种绕着弯子让你参与让你思考,让你同时被吸引,这也是一种好看,我喜欢后一种,《闯入者》应该属于后一种,有好看的元素,但同时又有能够抓到你心的东西,看的过程中可能会想到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妈妈,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过去。《闯入者》主体上还是很当下的,在新中国以后的中国人身上,上一代以及延续到我们这几代,都是有烙印的,有的是无辜的,有的甚至有原罪的烙印,这也是当下人们在讨论和思考的。

现在中国与文革无差别 《我11》是认知自我

《我11》海报 

《我11》参赛多伦多国际电影节

凤凰网文化:《我11》曾经引起“你的11岁与我无关”等质疑,怎么看?

王小帅:我觉得解释太多也没有意义,因为我们每个人在这样的社会底下,怎么去认知这个东西,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我觉得现在的中国,其实跟当年的文革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当时反市场,反市场经济,反金钱,一切对某个思想,某个主义为主,所有人都丧失了自我判断,自我意识,包括对一个生命基本的尊重,丧失了,也不见得完全主观上丧失,是被动丧失,必须随波逐流,不敢有任何个体的表达,个人经验来说,因为表达的话就作死了。现在不亚于那个时候,只是形态变了,现在更多人都觉得钱是最重要的,也不考虑后果,这是两种极端。中国这六十多年一直是这样的,我们始终缺少理性,缺少客观,缺少对个人的尊重。

在任何一个时代里,有个人意识和觉醒,用个人的生命和家庭的生命去关照这个社会的,都不被认可,中国就是这样,你得弄工农兵,得弄社会,弄历史,弄革命,高大上题材,不能弄你自己,我们都羞于谈论自己。西方恰恰要谈论自己,你自己是谁,你是你,我是我,每个个体都是不一样的,当你说出来,也可能获得我的共鸣,但也可能只是你的,那我来谈我,大家形成、组成这么一个社会,中国是羞于这个。自从我拍《冬春的日子》开始就被批判,年轻人无病呻吟,你有什么苦恼?你有什么资格去表达你自己?这是中国意识形态底下,人们长期以来被教化的结果。

《左右》不给伦理道德下判断 我的电影反心灵鸡汤

《左右》海报

凤凰网文化:今年是你本命年,还差2年知天命,《左右》有中年人精神救赎,会有自己的投射吗?

王小帅:我觉得有趣的就是这一点,特别是做电影的,都是一方面看外,看社会,看世界,一方面是看内,看自己。如果说一味的看外面,而不审视自己,不反观自己,作品流于抄袭、跟风,没有自己的核,经不住别人的观看;如果一味完全内观了,别人也会说自我,但是这一点又是不可或缺的,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了解,连自己都不反省,这个创作者回到工匠了。17、18岁的,二十几岁的时候,荷尔蒙挡不住,到40来岁,30来岁慢慢沉静下来,经历的事情慢慢稳定下来,这一切的变化,可以随时在你的作品里面体现,这个我觉得是一种真实的范畴。

《左右》里面就是人到中年,有婚姻,有孩子,有父母,已经深深地在社会生活里面了。不像年轻的时候,少年读书的时候是在生活之外,有家长罩着你,有学校保着你,你又不是一个社会责任体,你可以犯错误;到老了你退休以后,你也为党、为国家做了很多事,为人民做了很多贡献,享受一些退休生活,又是那么一个层面。恰恰中年进入社会,一切的社会的、生活的、家庭的、孩子的、父母的很多东西,就像逃不出去的网一样。《左右》也是那个时期的一个想法,面对孩子,从逃不掉的一个无解的命题来诠释这个形态。

凤凰网文化:《左右》里母亲的做法对新生儿不公平,怎么看伦理和道德?

王小帅:所以这个电影本身就叫“左右”,其实这个电影到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属于迷茫的状态,伦理和道德都没有给下判断的状态。所以我说,我的电影不是心灵鸡汤,恰恰是反心灵鸡汤。

凤凰网文化:怎么看待生命?

王小帅:这个命题就比较大,你出生在这里,你的家庭、你的生活、你的背景,你没有办法改变它,我们是被生出来的,然后我们还会主动地生别人,一个被生出来的人,就是一种接受。经常很多人说我为什么没生在富二代家庭或官二代家庭,他们有他们的烦恼,他们有他们的好处,我们普通人的家庭,但是只要这个社会能够注重公正公平,生活在任何家庭,生活在任何背景,都能获得做人的尊严和权利,我觉得就很好了。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你选择什么职业,你生活的幸不幸福、快不快乐,你自己的性格能把你带到哪个方向,这就是我们每个人都要探究的问题。

给《日照重庆》回归父子传统的简单化结论很可笑

《日照重庆》剧照

凤凰网文化:《日照重庆》是你第一次处理父子关系的题材,会不会有想回归父子传统?

王小帅:我觉得《日照重庆》更多的是涵盖这个社会,但是我把它放在一个最至亲的父子的身上,谈一种失去,谈一种后悔,当你一味往前走的时候,丢失了一个最根本的东西的时候,你就找不回来的,这里面是有父子,但也不光是父子。其实好的电影并没有去做结论式的判断,有些人总是想要去找一个简单化的结论,心灵鸡汤似的,给你指导一个生活的原则准则,几句话让你顿悟、豁然开朗。但是一个人甚至从出生,在现实生活里到他结束那一天,也不见得能得出什么结论,今天得到是伟大光荣正确的时候,可能过几十年看不是这样的,被遮盖了,有很多人是坏人,但是问题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历史阶段的一个被动性的一个结果,生活是这样,所以艺术也没有结论。我们在学校所受的教育,一篇文章必须通过什么表达什么,或者老师的归纳或某个评论家的归纳,这篇文章就是这样,不见得是这样的,《荷塘月色》不见得就是现在课本上说的这么一种解释,你就去读去看就好了,在模糊意义的边界,越表现什么了越不好。

总结20年10部电影:展现社会的盲点

凤凰网文化:数了一下,你导演的电影有十部是吗?《冬春的日子》、《极度寒冷》、《扁担姑娘》、《梦幻田园》、《十七岁的单车》、《二弟》、《青红》、《左右》、《日照重庆》、《我11》。

王小帅:《梦幻田园》不算吧,没拍好,拍的有点儿伤心,不算,半部。

凤凰网文化:九部半,而且今年还是你本命年。

王小帅:还真是。

《冬春的日子》海报 

《青红》拍摄现场,王小帅指导高圆圆演戏

凤凰网文化:从1994年《冬春的日子》开始到今年,正好20年,平均2年一部电影,回顾一下曾经执导的这10部剧情长片好吗?

王小帅:这么多年做电影,自己选择这个路,然后坚持走下去,这点是属于我自己的。至于不同的电影,不同的故事,里面不同的人文,不同的性格,不同要解决的问题,面临的问题,提出的问题有差别,每个故事、每个人物有差别,但是关注的都是我自己想要关注的,同时也是我认为跟这个社会息息相关的需要关注的东西。这个社会有盲点,有的地方看不到,中国就是这样,文化大革命往那边走,现在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开始市场经济往钱上走,总是会遗漏一些东西。等到回过头来说就晚了,补救是很困难的,我觉得这样不行,这样不对,我可以做一些我认为想要做的事情。就像你在提纲里说的,没有在大的浪潮中冒泡变成不温不火,我觉得中国恰恰缺少这个不温不火。中国是你非得冒泡了,非得十几个亿了,你成英雄了,非得得奖你成英雄了,我们的眼光永远不会冷静下来、理智下来、客观下来,来关照立体的,从纵向、横向关注中国的文化现象。那样的话,整个文化系统,再过三十年也被李安批成没有艺术、没有文化。

如果所有东西都去励志 一定是虚假的

凤凰网文化:因为《冬春的日子》、《十七岁的单车》、《青红》、《我11》几部青春题材的电影,您被称为专注“青春残酷物语”,解释一下你电影里的“残酷”好吗?

王小帅:我前两天去了一个心理咨询所观察他们的生活,发现有很多年轻人,他们表达自己的不知所措,表达自己对自己青春黑暗一面的思考,然后想要获得正能量,但是实际上,这些都是存在的,这也是一个人类的基本的心情。相反如果所有东西都去励志的话,一定是虚假的、虚伪的,生活哪有这样的。所以有一些生活直击你的情感,面对你的成长过程中的迷茫、痛苦,失恋之后的绝望,这一切难道不是需要电影做表达的吗?

现在的电影只有花里胡哨的视听奇观

凤凰网文化:拍这么多电影,你的视听语言已经成系统,但是又会被怀疑匠气重,你怎么看?

王小帅:其实看电影,主要是自己去体会,根据电影的节奏,你觉得舒服了就舒服了,不舒服就不舒服,这个没有关系。我是学画画出来的,我们对一个绘画作品的审美观点、作者手段,对现代艺术、行为艺术的呈现,都看很本质的东西,看很深的东西,不在于形式花里胡哨。现在电影跟当代艺术正好相反,它是花里胡哨,因为视听奇观、剪接快速、广告式的东西进来,炫的东西进来之后,成为一种流行语言,在我看来,恰恰这是最廉价的。但是真正的本体,电影本质性的东西,去技术,去外面所包装的这一切,看到核,现在人们越来越不重视了,这就是郑洞天说的其实没有变,这个东西在,只是人们开始不重视它,这是一个很可惜的事情。比如说去掉了辑剪,你回到了一架摄影机,面对你的故事,一个剧本的结构,面对演员,变成最质朴的一种东西,这是现在所谓的不时尚、不时髦。但是很多留下来的东西,经过漫长岁月洗礼都是很本质的东西,像诺贝尔每年的文学奖,都是非常非常直击人心、本体化,语言的研究是非常先进的,根本和流行和时尚两回事。当然我也需要学习,比如匠气,这个是我要考虑的,因为不知不觉进入这个陷井,需要时常地警醒自己。

无论什么类型的电影,都要拍好了,或者拍好看了,这两种都存在,但是好的标准和好看的标准不尽相同。不是打着艺术就是艺术,没做好就是没做好,还有商业,现在只要一打着商业,广告一呼啦就能挣钱,大家都无奈了,但实际上真正的商业要做好了,悬疑片、恐怖片做得好看也不见得容易。另外在审美上也是,不见得好看就有一个统一标准,比方说建筑,雕梁画柱,有人觉得这好看,有人觉得很繁复、很奢华,很丑,现在又弄个罗马柱,有人觉得好,土豪,有人觉得这个很俗气。有一张照片,一个穿着非常非常寒酸的外国留学生蹲着给老太太喂一口肯德基,这也是好啊,这是大美,不见得外表上怎么样。所以一定要看到这些区别,不要被那种所谓的好看,就给洗了脑。

电影决定权不在导演而在市场宣传手里

凤凰网文化:电影应该有批判性吗?

王小帅:当然。但是现在的电影我们好像只讨论一个形态,就是市场和赚钱,不是导演要拍什么,或者编剧要写什么,而是营销的、宣传的、市场的,这些人决定要拍什么电影,这是商业的规律之一。但是反过来看内容形态,这个社会有什么问题,创作者发出一些声音,让大家思考,这应该是文化艺术本身的功能,不能全部抹杀,全部变成心灵鸡汤。对人类社会有一种关照、审视甚至批判,如果这种功能完全没有,那么我觉得这个社会才是真正的无聊和让人觉得无望的状态。

路学长对社会更温和 第六代关注个体经验表达

路学长

凤凰网文化:路学长导演2月20号去世,他是你美院附中的同学,又一起考到电影学院。谈谈路学长导演好吗?

王小帅:我觉得还是很可惜的,我们一块读书,那代人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下创作观念上还是蛮接近的。但是我们之间还有差别,他是比较温和的,他比我更接受这个环境和社会,比如说有电影审查,他就说咱们必须面对这件事,我觉得电影审查有问题,我就必须想办法去呼吁它改变它,这是不同的,基于他的身体,他觉得我没有力气和你们一块儿去这么折腾。但是他的想法很成熟,留下来的几部影片还是很重要的,只是少了点儿,是他身体本身的问题。

凤凰网文化:郝建老师写了怀念路学长导演的文章《京郊走来的伍迪艾伦》,提到第六代“他们不做宏大叙事,都是写当下历史,写城市环境和城市题材,在叙事和选材两方面都比较偏重个人性,个体记忆或者说自传性很强,他们都没走好莱坞类型化电影、经典叙事的路子。”怎么看第六代?

王小帅:他写的这个恰恰揭示了我们刚才谈的这个问题,作为教授,学者,一个电影的理论家评论家,他都以为当时第六代只是一个年份的划分。几十年过去了,通过这篇文章,现在的环境,更多人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这些人不单单是因为跟第五代隔了十几年就是一个改革,还是有很多不同的东西。我们所受的教育,历史的发展,社会的变迁,使这代人有他们的一个视角来看待问题,不光是在电影上,在文学在绘画在摇滚乐在很多领域,从文本上大家显而易见的是,更注重一些个体的体验和表达,好在这些人的电影是那么的不同,他们来自于五湖四海,有的出身于科班,有的从农村走来有从城市走来,每个人社会背景不一样,当他们都在把自己呈现出来的时候,中国社会的零零总总丰富多彩渐渐地就长出来了,这是个多好的现象。但只是现在还是被压制的状态,未来不知多少年才会被人真正的重视。

中国目前的电影环境太恶劣 没有文化保护只向钱看

凤凰网文化:李安之前跟张艺谋对话说“美国电影并不健康,希望中国电影去拯救。求知欲最强的观众在中国,现在虽然只看到钱,希望电影文化变得更健全。”你怎么看?

王小帅:但是美国有一个好处,因为它体量太大了,它的政策是自由的,有很多好的独立电影、艺术电影作为一个储备,当有一天可能奥斯卡评奖没片子,傻了,再评什么第三集、第四集,没有原创没有意义了,这个时候这样的影片就会脱颖而出。比如说那年的柯恩兄弟《老无所依》,柯恩兄弟拍了这么多年电影,奥斯卡从来不带他玩儿,结果奥斯卡自己发现二集、三集、四集拍糟了,说出去全世界要笑话,就给柯恩兄弟《老无所依》评了大奖,它是随时有这个储备的。

李安说什么我不懂,他们怎么说的我也没看,其实中国不是完全没有艺术电影,只是要保护和呵护这一切。现在在急速发展市场里面,跟美国一样,都忽略了这个方面,80、90年代初期的时候,文化形态、电影形态新格局的突破,大家有一种振奋感,现在都不需要了,现在就是挣钱吧,相对美国和中国,大家都要警惕吧。

凤凰网文化:为什么中国的好电影并不多?

王小帅:这个问题我们也问了30年,其实要从某种程度上说,它没有少。只是目前中国这个环境,对待这些影片,那些遭遇,实在是太不尽人意了。年轻的导演,一开始有可能不成熟,有可能不是让大家觉得很震惊,但是一开始这种艰难的出发,需要托一个手保护一下,像南京影展,张献民他们做的事情,已经很伟大了,但他们就是悄悄的,甚至有的独立影展还被关闭、拉电。你想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火种就变得很微小。

你的问题,其实也是在帮助这个事情,如果这个质疑能扩大开,大家能真心意识到。通过这次的《白日焰火》大家看到了,这几年不缺这样的电影,但只是一部一部的成者成了,败者败寇,贾樟柯的电影上不了,只能在国外,《白日焰火》因为国外拿奖,上的又好,就以这个电影为榜样,只是成了以后的榜样,如果没有成的这些,还没有被关注的有很多。

凤凰网文化:怎么看金熊奖电影《白日焰火》收获1.05亿国内票房的现象?

王小帅:《白日焰火》运气太好了,当然制作很精良,实际上在这个时候,它的出现,又拿一个金熊奖,跟国内现在人们的呼声,正好契合。甚至管理部门或者投资的公司,他们也在聊说,哎呦,这个市场很好了,类型已经找不到,那是不是要注意一点电影的多元化啊,或者电影的艺术性啊,不能老被骂啊,挣钱老被骂也不舒服,都在讨论。一个电影也好,文化艺术作品也好,永远跟着人类的发展,跟人的内心不会脱节的,就像那天开会的时候,郑洞天说我看的几个好的电影,奥斯卡刚刚拍的,不要跟我说什么电影科技的变化,没变,他说本质上好的东西在核里面没变。

《白日焰火》赶上大家集体往那方面思考和努力的时候,这么一个结骨眼上又拿奖,所以一下就好。但是这种好,在中国千万别一段一段的,往往是一段一段的,这个劲过去了就完了。这个事至少说明有自己特色的叙述方法,不是纯视听大片,一样可以有观众,观众是非常好的,这个让大家坚信,未来有很多这样的电影,再去开拓一个好的渠道和空间。

吴天明、阿伦·雷乃中法电影大师去世反衬不公平现象

张艺谋、吴天明、巩俐 

阿伦·雷乃(右)

凤凰网文化:阿伦·雷乃3月1日去世,吴天明3月4日去世,怎么看中外电影大师的相继去世?

王小帅:阿伦·雷乃90多岁还在拍电影,而且他一生一直拍一种电影,转型了吗或者是与时俱进了吗,这么好的电影大师到好莱坞去捞金了吗,他都没有。这个不是阿伦雷乃自己的问题,这是他的法国背景的问题,他的离开等于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一个法国国宝世界电影国宝的一个形象的离开。反观吴天明老师,他这么地呼吁电影创作,早期为第五代做过很多贡献,自己当导演拍过如此多的作品,等到他后来的阶段,实际上就是给忽略了,他的愤怒也来自于这一点,这两个人的对比,其实就把文化看到了。

凤凰网文化:你微博经常发法国电影政策,怎么看他们的“文化例外”?

王小帅:对啊,法国文化部长说至少是“文化例外”,所有商品可以是商品,在贸易里面只有文化应该是例外的,这个观点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在中国毫无反响,就像一个石头扔到了一个冰块上,一点儿涟漪都没有起来,只有我们一两个人在附和他。更多人把文化当商品,发展文化事业是搭个平台做生意,做房地产的,听不懂也不愿意接受。法国是国家的政策在支持,号召整个欧盟在做这个事情,用整个文化的历史在传承,不单单靠商品换了钱来传承。但是在中国不可能谈这个事情,我转几篇就觉得丢人,人家肯定又骂我,王小帅又来了,没办法。

现在这个市场是畸形的,没有建立更好的渠道空间让这些电影去展示,这是不公平的一个现象,如果说连张艺谋早期电影都搞不定市场,只有转到大商业片之后才搞定市场,那我们需要反思,不能让艺术电影独立电影就有一个南京影展,宋庄搞一个给枪毙了,这边市场这么红火,几十亿,这边放都不让放,给你关了,剩几个人,吃着盒饭,搞搞学术讨论,放一场给你几百块钱,这怎么行呢。

我说这个也是为我自己,我鼓吹《白日焰火》要好的话,《桃姐》要好的话,包括韩国电影《晚秋》都那么好,我很高兴啊,可能没有轮到我,没有关系,但是这个环境这个架式好,那多好啊,观众在电影院里看到《桃姐》了,看到《白日焰火》了,而不是在盗版碟上,在下载上,你说多好的事情啊,所以这样的建立还是必须要加点劲的。

影视圈总在攀比 很少能够耐住寂寞去做事情

《左右》2008年银熊王小帅得奖

1999年《扁担·姑娘》参赛戛纳电影节

凤凰网文化:会不会尝试拍其他类型的电影,比如3D科幻片?

王小帅:比如说像冯小刚这种电影,不是说你是导演就能拍的,他那种北京的睿智黑色幽默有点小痞,这个东西需要有很强大的储备和能力,你愣上去就不行;像张艺谋从《黄土地》开始就有这个大的视觉观,后来拍商业片也是这样,他是与生俱来的。有能力的导演千差万别,每个人都能守住,或者说每个人做自己能做的,社会也能够都关照到,甚至寂寞一点没有关系。现在的影视就是很少说能够耐住寂寞去做事情,法国大导演卡拉克斯,他租的房间很小,每天坐地铁,走路去办公室,在国外没有什么,在中国可能认为你失败,连个司机都没有,连个车都没有,用失败的眼光看你的话,你就变成了他们眼中的失败者。这个问题出现在导演和演艺圈的身上,总是爱攀比,而出了这个圈子也是一样,大家只看到富豪,好像平平常常过生活就是一种羞耻和失败,这是不对的,温总理说让每个人活得有尊严,至少话是对的,能不能做到不知道。

凤凰网文化:比较看重自己哪部电影?

王小帅:只能这么说,我发现这么多年被人提到最多的就是《十七岁的单车》,还有《冬春的日子》,因为是第一部,然后是《青红》,最近的就是《我11》,偶尔有一两个道行比较深的,说比较喜欢《左右》,我很高兴。

电影不是神圣的 只有你自己的生命最为神圣

《扁担·姑娘》剧照 

《十七岁的单车》柏林电影节获奖

凤凰网文化:经常聊到女演员,谈谈合作的男演员好吗?

王小帅:我只能说有些可惜的地方。比如说《扁担·姑娘》的两个演员就很可惜,一个是施渝演的郭涛的小兄弟,后来那个男主角,还有演那个女孩的叫王彤,王彤是导演刘江的老婆,参演《咱们结婚吧》,很火的现在,当时这两个演员演得非常好,可惜就是电影没有通过审查,三年多才通过,当时又没有市场,没有反映,所以这两个就慢慢失去了机会,甚至北漂漂不下去了回老家了,这就很可惜。但郭涛毕竟是专业出身,现在很火了,段奕宏也不说,他也很火了。还有两个我觉得非常可惜,《十七岁的单车》里边两个孩子,崔林和李滨,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刚刚演第一部片子,就在柏林影展拿到新晋演员的奖,一人一个大玻璃杯,对他们是非常好的机会,可是也是因为《单车》被禁了,不让宣传不让报道,所有的新闻消失在中国里边,这两个也没有及时地被认识到。我只是觉得这些可惜的现象发生,也是跟中国电影的大环境的过去现在对比变化相关联的。贾宏声就更可惜了,但是贾宏声是科班出身,也留下了挺好的一些作品,但是每个人的个性,每个人生活轨迹不同。

凤凰网文化:还会再拍《极度寒冷》那种片子吗?

王小帅:其实不管走向什么样的一个评价,很多事情是回不去的,就像《日照重庆》里面父亲想要重新回去的时候,一个人是不可能第二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大家都说留恋青春,早期的一些作品虽然幼稚,或者透露出一些不成熟,但那种荷尔蒙,可能有生命的东西会刺激到一些人,这都是有好有坏的,但是你总要往前走,只要在往前走的过程中不要失去那些力量。

凤凰网文化:你觉得电影是神圣的吗?

王小帅:我们最近老是说没有什么东西是神圣的,只有你自己的生命是神圣的,甚至说尊重别人的生命的时候要更尊重自己的生命,只有你自己在把握你的生命,别人帮助你也好,别人爱你也好,真正的是靠你自己,只有生命是最为神圣的。

(感谢北京冬春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于亮、于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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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吕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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