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面对面]艾敬：去想象中的远方

凤凰卫视7月6日《名人面对面》，以下为文字实录：

艾敬第四张专辑未过审查离开乐坛转向绘画

许戈辉：因为旁边也会有一些人问我说，说戈辉你要采访艾敬啊，怎么好像这些年都没见到她有什么动静了，因为你从一个大众领域走进了一个小众领域，对吧，所以他们就说为什么呢，她又出什么新歌了，我说不是。

艾敬：还有很多人很有意思，我没办法去解释，有一些朋友说，我说我明年有可能去米兰做展览，你不是刚在国博做过展览吗，你怎么一下子就去世界的舞台了呢，我说对，我很快要扬名世界了，不好意思，但是实际上我算下来，真正拿起画笔算我跟张晓刚老师学画应该都十五年了。

解说：提起艾敬这个名字，在多数人的脑海中还是那个九十年代初期抱着吉他唱着《我的1997》的长发女孩，1993年年初，专辑《我的1997》上市一个月，销量就突破了20万张，之后《艳粉街的故事》、《外婆这样的女人》也都成了深入人心的旋律，而当1997年香港真正回归之后，艾敬却慢慢淡出了公众的视线，她放弃音乐转向绘画的过程，更是鲜有人知。

艾敬：因为1998年的时候，我的这个唱片《MadeinChina》是我第四张专辑，然后出版的时候没有通过那个歌词的审查主要是，所以这件事情可能对我来说是一个当时是一种打击，那个时候也是我决定跟刚好那个张晓刚老师来北京，从四川移居到北京画画，然后我就跟他学了一年多的画。

许戈辉：这现在说起来好像是特简单特容易的一件事情，但是首先是音乐这块，就是对于一个往上走，如日中天的歌手来讲，这到底带来了怎么样的内心的冲击？

艾敬：我做这张专辑的时候，我的寓意就是真的是因为很小就在海外漂泊，然后我回归中国这种感觉，应该是在内心里我应该是第一个海归，因为比如说我在歌词里唱到IMadeinChina，而且MV是在纽约拍摄的，在纽约的大街上唱IMadeinChina，我应该为你做点什么了，就是歌词是这样唱的，所以它对我的打击不是说我的名气和我的什么样的机会而损失了。

许戈辉：是一种特别赤子之心的情感。

艾敬：对，是这样的。

许戈辉：被拒之门外了。

艾敬：是，是，是这样的。

解说：一边写画，一边艾敬也没有放弃音乐的创作，在结束和唱片公司的合约之后，艾敬自己出钱独立制作了自己的第五张唱片《是不是梦》，她想做一张不受其他任何因素干扰的纯粹而彻底地坚持自己的音乐理念的专辑。

艾敬：可能那个时候是我在创作人生的再一个交叉口，就是再一个梦幻和现实之间的一种状态，实际上我学画画的时候，没有放弃对音乐的梦想，因为我，我可以为我的专辑去吃很多苦，去跋山涉水，好像是那个小王子要去到地球那边去，每天给他自己的玫瑰浇水一样，我去伦敦录制，我跟那儿的录音师、乐手成为好朋友，我们一起排练，当然每天排练都是要花钱的，OK，等回到国内的时候，忽然发现是一个综艺节目的天下，我记得我当时都是跟别人去谈条件，我太想大家知道这张专辑了，因为这张专辑我的每一个音色，我们甚至比如说有的歌我们会觉得这个吉他声音应该是从一个台子里出来，再经过一个麦克风录到一个什么音箱里面，就是天天想这些音色的问题，但是回来其实就两个声道，一个是卡拉OK，一个是人声，国内是用这种听觉习惯去评价音乐的，所以是回来以后。

许戈辉：所以那个时候所以很多的这个演出就是对口型嘛。

艾敬：对，对口型，甚至连你另外一个声道都免了，然后这种情况下还有一些综艺节目，然后你又太渴望把好的东西推荐给别人，所以这种是非常纠结，不是无奈，是我会半夜醒来，会半夜醒来，因为我做了某一个节目，我其实非常不情愿，但是我为了这个节目最后可以唱一首歌，然后呢我会半夜醒来，我的皮肤会疼，真的，皮肤会疼，那种难受就是什么切肤之痛，这个词是有，是是。

许戈辉：真的会这样是吗？

艾敬：对，我的皮肤会疼，我的皮和毛在疼。

许戈辉：所以你的内心已经变成了一种生理反应，就是从生理上是抗拒这事的。

艾敬：对，非常非常抗拒。

许戈辉：但是我们不是经常说与时俱进，这四个字，就如果你要稍微调整调整你的心态的话，会不会适应得更好？然后你有想过这个事情吗？

艾敬：这里边没有什么可调整的，在全国宣传了一圈之后，我的唱片销量非常好，那只是一种传说，比如说我在CCTV上看到我的销量连续四周什么冠军，连续什么那些港台当时最火的也都没有我的卖得好，但是我没有得到丝毫的一种尊重和快乐，或者是收获，因为盗版就是它几乎你没有一条路是让你觉得做音乐是有意义的，当我这张专辑之后我彻底不是说放弃了，彻底我知道我我不能去做让我感觉到皮肤痛的事情。

艾敬师从张晓刚研习绘画受美国著名艺术评论家认可

许戈辉：可能也是你运气好，你看你一想学画画，遇到的就是最顶级的当代艺术家。

艾敬：对，这一点我非常认同。

许戈辉：居然张晓刚是你的老师。

艾敬：对，那时候也不知道他会是最顶级的艺术家。

许戈辉：你的什么吸引了他呢？那个时候你有基础吗？

艾敬：我想我吸引他什么，我不知道，他反正他觉得我画的挺有感觉的，还给我提供画材啊，画布、画框啊，最后有一天他看到我画了两条鱼，因为他是双鱼座的，他说哎，那两条鱼画得挺好，给我行吗，我说不行，他说哎呦怎么会这样啊，这是我给你提供的。

解说：1999年，艾敬开始师从于中国当代艺术的代表画家张晓刚研习绘画。

艾敬：在学的过程当中，他告诉我的第一句话就说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我说我应该怎么画，你就先画吧，你想画什么画什么，这是他给我最大的一个就是没有束缚的这种创造力的这种开发吧，当然师傅还是传授给我了一些独家的叫什么他的秘诀。

许戈辉：天哪，那是什么？

艾敬：那不能说呀，说了就是。

许戈辉：那是看家的本事啊。

艾敬：对对对，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但是他有他处理他的画面非常干净，非常干净，我觉得我受他的影响还是很深。

解说：第五张专辑出版后的失望，让艾敬彻底离开了音乐，移居到纽约潜心绘画，2007年，习画八年之后，她创作了一组名为love的符号系列，这组作品令她似乎找到了些感觉，却不是那么自信，正陷于是否可以转为职业画家的挣扎之中，艾敬请来了美国安迪沃霍尔美术馆馆长，著名的艺术评论家埃里克夏内尔。

艾敬：他是我第一位请来我工作室来看我作品的。

许戈辉：哎，那个时候你在纽约是一个什么样的工作室啊？那种寸土村金的地方。

艾敬：很小，很小，大概只有我看有20平米。

许戈辉：20平米，是租的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艾敬：租的，租的，然后天花板很高，它有，天花板能，我因为很小所以我的画可以放两层，就是上面一层画好的，然后在那看，下面还有一层，然后那个在那个下东城然后那个他来我的画室，我紧张得不行。

许戈辉：哎，那时候你把他请过来。

艾敬：对呀，对呀，紧张的，我们是朋友，我们平时一起看展览啊，一起什么，一起很好的朋友，当那一天的时候我觉得他神圣得不得了，然后我就。

许戈辉：对，自信的艾敬也终于紧张了。

对质，紧张得不行，非常紧张，我还能记得我那种感觉。

许戈辉：你以前比如说抱着吉他上台唱歌呀，或者怎么样，有过紧张的时候吗？

艾敬：没有。

许戈辉：基本上没有啊。

艾敬：没有，那种紧张像考试，像我还记得就是第一次进考场考艺校类似那样的，但是我毕竟成年了，我这种紧张会更紧张，比孩子的紧张要更紧张，因为想法很多了嘛。

许戈辉：已经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个阶段了。

艾敬：对对对，想法非常多，给自己的压力也非常大，夏内尔一米九几，然后我还穿一球鞋，你想很高大，然后他又，那个头发没有多少，然后那个锃亮的皮肤，看了看，最后说了很肯定的话，然后最有意思的说了，说了很现实的话，把我作品的价格都给我说出来了。

许戈辉：真的。

艾敬：把我逗死了，美国人就是这样，他说了一些可以看出来这几个作品你受了谁的影响，怎么怎么样，但是你做的哪一些不同了，怎么怎么样，后来我请他吃了一顿饭，我没怎么吃，我记得我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从他说完了之后我就有信心了，真的有信心，然后很幸运的是也非常幸运，我刚好回国那2007年，然后有一个策展人叫黄专老师，他是给我第一个给我机会作为艺术家参加综合艺术展的，我一直非常感谢他，因为我是一个歌星，但是这个歌星已经沉寂了那么多年的时候，那么她要拿出来什么样的东西向公众的时候，要有人相信你才行，所以他是第一个给我机会，相信我的人。

许戈辉：在这些过程里边家人呢，家人他们一定是特别的挂牵你的，对吧，他可能希望你不要那么辛苦。

艾敬：我父亲其实他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他一直都比较宠着我吧，比如说在他的宠爱就是你就应该相信，他的宠爱就是相信。我觉得我父母给我最大的财富就是虽然我们出生于蓝领家庭，但是我父母来没有让我去说你多挣点钱，你多点什么，你更有名啊，从来没有，他们也从来没有干涉过我。我记得有一次我父亲看到我在纽约拍摄的照片，看到我很开心说哎呀，你去那儿好像很开心嘛，我说对呀，然后我说我去那儿有什么很多艺术呀，好音乐，他说你应该常去那儿，当然他看我十多年还没走出来，就是至少在2009年以前没有一个藏家走到我的画室里相信我的时候，那么他也是心疼的，他说你不要放弃音乐，他说我知道你非常喜欢那个你做的什么我也不懂，看不懂，他说你偶尔写写歌，所以我妹妹那个时候帮我工作室里工作，我把她从日本骗回来，然后又不靠谱，为此也没少产生矛盾，那时候是2009年，然后一起有五六场演出跟我谈，然后我妹妹在谈，都谈得很好，然后我就拒绝了，我说不可以，因为我5月份有个展，她后来她非常生气，她说你个展你现在还没有，我真正开始卖画是2009年10月，然后她说你现在没有人欣赏你，她说的很直白，她说现在还没有人欣赏你，你现在有人请你演出你为什么不去，我不明白，我说因为三个月以后我要做展览，我不能出去，我出去了我没办法创作。

许戈辉：但是五六场演出对你来说应该。

艾敬：很现实，很现实的问题。

许戈辉：也挺轻而易举的呀，不会。

艾敬：可是我走不开，真的走不开，我真正创作的时候你可能不相信，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空间里周六周日没有什么休息天，而且经常忙到四五天不洗头，长头发不洗头你想什么样，洗完澡了之后忽然发现没洗脸，没洗脸怎么办呢一想想没时间，就是已经到了一个状态，觉得我不能浪费一分一秒，就是这样。

许戈辉：其实不这样也没有人知道，它真的会在作品上体现出不同吗？

艾敬：当然，我觉得会，真的会。

许戈辉：不过我也想知道，你遇到过批评质疑吗？比如说有人觉得艾敬应该是靠着以前这个歌星的这种名望来游走在现在的这个艺术圈。

艾敬：我在参加了一个展览叫做改造历史，那是2009年，2009年5月参加的一个可以说当代艺术圈最重要的这十年来最重要的一个展览，那么当时参加完之后得到很多关注和好评，同时呢在我的那个时候叫博客上面有几百个人骂我，四五百个人，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我一点都不生气，因为我想他肯定是误会了觉得我抢占了他的机会，实际上机会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他不应该骂我，但是他骂了我也觉得很好玩，我觉得骂的才是四百多，如果一万多我就又出名了，所以呢质疑我可以，他一定要比我优秀，才会引起我的注意。

艾敬：敬畏之心才可创造美感这也是我挣扎的一部分

解说：在创作中，让艾敬感到最为痛苦的是有时候画着画着就会感觉跟别人的作品很想像，明知重复是没有意义的，但却难以超越，无法突破，不久前她出了一本取名为《挣扎》的自传，她觉得“挣扎”二字就是自己内心的反映，就是自己痛并快乐的创作过程。

艾敬：痛苦在于你做的每一件事情痛苦都是自己给自己的，追求完美，因为我的个性就是这样不放过自己，也经常不放过别人，因为你有的时候牵扯到你跟很多人合作，比如说我有一个作品《棋子》，那么这个棋子是一个紫铜做的，外表是喷的汽车漆，有六十多件，因为全是人手工打造，所以我每次要只做八到十个，那么它的周期在两三个月，所以我每一次。

许戈辉：为什么要手工打造？这样的东西因为它是黑白，而且看上去每一个棋子是一样的，为什么不可以用机械来生产？

艾敬：那样透出来的信息可能不一样，这也就是我挣扎的部分，这也是，包括很多人就说哎呀其实汽车漆一盖上你已经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材质了，你可以更廉价一点的，比如说不锈钢相对来讲，不锈钢或者黄铜什么其他的任何玻璃钢也有人这样跟我说，可是我要作品呈现的那种就是要它有柔软性，棋子是人与人，它要有人性的东西，然后它又能够对温度又有所传达，总而言之这样棋子的一个制作就是我对材料的选择这种执着，都是有道理的，那么这种我认为的道理就会产生很多的挣扎，比如说那个工人他已经很尽力了，但是我最后喷漆的时候恨不得拿那个一百瓦两百瓦灯泡去照侧面歪着头蹲下来整个去看那种光滑度，不允许有一个气泡和坑点，所以对他们来说是折磨，那我去折磨别人的时候，我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后还要加工资，其实这种挣扎就是因为国内在很多很多年前我认为大家都是做数量，它不是一个质量，很多时候是这样的，就是因为我们中国人口多，就是它要满足很多需求的话，它在质量上不去追求什么，但尤其但是落到艺术创作这块，比如装置也好雕塑也好，牵扯到人和手工的问题的时候，我认为所有的美感都在材料与手工之间达到的一种致敬的一种至美的，致敬就是说你一定要带着那种敬畏之心，然后至美才能创造出一种美感来，这个细节太重要太重要了，所以这也是我挣扎的一部分。

许戈辉：所以我在想如果要是你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但是仍然没有人来欣赏你，这条路还会走下去吗？会走多远？

艾敬：不会吧，现在已经很多人欣赏我。

许戈辉：但你不觉得艺术这个事情它是需要有某种的运气，契机。

艾敬：我想我现在需要的就是和平，如果没有战争，艺术家是有用的，因为给人带来美好。

棋子这里只有两个，真正有64个。

许戈辉：你说这个叫什么？

艾敬：紫铜，对紫铜，紫色的，非常柔软。

许戈辉：我摸摸。

艾敬：你只能敲敲，外边是汽车漆。

许戈辉：里面是空的？

艾敬：它是手拿那个就像拿一块一块东西锻出来的，这种技术叫锻，锻紫铜。

许戈辉：你在这两年还会抱起你的琴吗？还会唱歌吗？

艾敬：很少很少，有一段时间我看我的琴架子特别惨，琴架子被变成画架子，因为我同时去年尤其是去年夏天的时候非常疯狂，那个时候做了一些架上的作品，然后我忽然发现夏天特别画特别容易干，夏天其实水分蒸发的很快，然后我就很兴奋，画架子又不够，然后我就把琴架子我这有个仓库，把琴架子拿出来放上画，所以很对不起我的琴。

许戈辉：对啊，所以我就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你当初也那么热爱音乐，可能到现在仍然是热爱，却可以和音乐分手。

艾敬：我曾经形容我觉得音乐不再是我的爱人，只是我的情人，就是我能给它的它能给我的，我们都在某个时期都互相给予了，我们不能再给予对方更多了，因此我就把它变成情人，等什么时候非常有感觉的时候，我去写一首歌，我觉得那个时候我是要治愈我自己。

许戈辉：那么绘画呢？绘画给你到底它给你带来了什么？

艾敬：绘画它很无边无形，当代艺术的创作它没有一个说它是有门槛，但是没有标准，这是一个很让人兴奋的事，它有门槛，门槛非常高，但是它没有标准，你去到哪儿你去的越远越好，你去到越高越好，就怕你不够高，其实这种高和远是什么，其实是想象力，你想象力能去到哪儿，你能去月球上做一个作品，那你更牛。

《名人面对面》节目在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

主持人：许戈辉

首播时间：星期日20：30-2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