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涛：中国神剧频出 金兀术手臂上有英文刺青

核心提示：本期节目三位嘉宾窦文涛、梁文道和许子东谈谈中国电视剧的问题。中国神剧频出，不尊重历史事实的细节让人啼笑皆非。对于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最后三人总结，既有制作方的问题，观众一方也难辞其咎。

凤凰卫视8月5《锵锵三人行》，以下为文字实录：

窦文涛：中国神剧频出赵扩未死庙号先出

窦文涛：锵锵三人行，咱们那天谈了韩国电影《辩护人》，今天来谈谈中国电视剧的问题，我首先是收到了一个故宫的一位老师，他在朋友圈里发段子，那天给我发来一个，他正在看电视，看电视截屏，然后他发来一个图片，我一看我也就乐了，所以说你要想搞清这个，我们先得说一个历史知识，就是说比方说一个皇帝，宋朝的一个皇帝叫赵扩，历史上讲他是宋宁宗，这个宁宗是庙号，庙号是什么意思，就皇帝死了之后，他进太庙在祖宗祭祀给他一个号，庙号叫宁宗，这就好比说是汉武帝，汉武帝的庙号叫做世宗，也就是说不可能在汉武帝活着的时候喊他世宗。

故宫这个老师他说的就是《穆桂英挂帅》这部电视剧里有个台词，就是有个将军冲着穆桂英说，说桂英啊这个呼延老将军是宋宁宗最信任的人，然后人家故宫这老师说，神剧啊，赵扩还没死呢，庙号先给个武将说出来了，你看这个，穆桂英挂帅，桂英啊，这个呼延老将军是宋宁宗最信任的人啊，活着把人庙号说出来。

接下来网友也有很多，你看黄晓明他是岳飞，精忠岳飞，精忠岳飞他在指挥作战的时候，后来发现背后的地图是四野的，四野战区。

梁文道：上面写的。

窦文涛：他们说林彪是岳飞转世，这有点像，岳武穆，林彪也爱研究岳武穆的战法，四野军事地图拿出来了，再看下边，这是另一个神剧，我都忘了什么名字，你知道这人是谁吗，曹操，这是曹操，曹操的眉毛都分岔了，这是曹操，然后再下边看看，这是谁，这也是精忠岳飞里边的，这个人他不是在强奸，但是像强奸。

梁文道：太像强奸了。

窦文涛：我这辈子非你不娶，都有恋爱的剧情，这是金兀术，这是著名的金兀术，但是他的胳膊上却出现了英文的刺青。

梁文道：搞半天原来说英文。

窦文涛：对，导演唐季礼说，说这个镜头一晃而过，你们把他截屏了，定格你们才看见。

许子东：就这个演员本来有这个。

梁文道：本来有这纹身。

窦文涛：难道就可以这样吗，本来你有的东西多了。

梁文道：专业的东西是应该能蒙掉的，化妆化掉的，这很容易做。

窦文涛：所以我一直就在说，就说电视剧，人家你比如说《权利的游戏》那个电视剧，他是个奇幻的，是魔幻的，但是西方他把虚的东西拍的跟真的一样，其实我认为他基本上的蓝本是参考了英国的历史，很多英国历史，但是你看人家编的是个奇幻，奇幻都让我们感到这么样的真实，我们按说是真事，但是拍的非常的奇幻。

梁文道：他们这是好莱坞的一贯传统，从《星球大战》开始就是，《星球大战》就是完全科幻电影，可是你知道《星球大战》里面有一个星球上面的生物，是一些小熊人，一个小熊很可爱，那些熊他们不是说一种他们小熊说的话吗，那个话当年乔治卢卡斯他们在构思这个东西的时候找了语言学家，真的替他们设计了一种语言，那种语言其实观众完全听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何必要专门找语言学家来设计一种星球的语言呢，那意义何在呢？然后呢又后来几十年的《魔戒》，《魔戒》第三集你记不记得他出现了那个中土世界最伟大的城市，那座白色的城堡，山空上建的，不是有一幕就是巫师他带着其中一个霍比特人一路骑马上山，上山一晃而过的镜头里面有一家店，那家店你仔细如果你把他截屏定格下来，你会发现什么呢，那家店门口挂着一堆死老鼠，那是为什么呢，他们当初设计这家店想的是这个问题是说，这样的一个城市一个山城，一个城堡盖在山上，假设是一种钟鼓欧洲式的城堡，他会面对一个问题，什么问题，鼠患很多，那如果鼠患多，大概会有一家商店专门卖治鼠药，这家店其实挂的死老鼠就是为了宣传他家治鼠药多灵，但是那个店就是骑马一下，一秒都不到的时间就过了，但他们把他做了。

这是什么，就说好莱坞的东西自从有声电影出现之后，电影有了很大的变化，电影原来在默片时代是比较超现实，是比较不写实的，反正是默片，里面的人物我们都听不到他说什么话，是默片时代的欧洲电影很牛，都是一些艺术家奔放的想象力，有声电影出来之后，大家就开始追求写实了，然后整个好莱坞后来居上超过欧洲的地方呢，就是他极力追求某种意义的，虽然他好莱坞我们说不写实，但其实另一方面他们是极端强调要有实感，就往这个方向走，所以后来整个美剧都往这个方向走，建立了我们今天的一个标准的一种审美观，就觉得电影电视都要有实感。

窦文涛：我感觉真是，东方偏虚，西方偏实。

许子东：他们重物质，我们重精神。

窦文涛：真的是这样。

许子东：大陆若出现电视剧纠错节目肯定红

许子东：意大利的，我以前很多年前见过一个意大利的汉学的学者，他说你们不大在乎那块石头是真假的，就是反正大概知道这个，但是那个时候的，这点佩服我们的文化，他们真的是是把那些石头就是那么多年一直保留着，不过我现在在想，中国现在有那么多的连续剧，前两天有一次拼命看各种频道，被关在一个地方没办法，只能看各种频道。

窦文涛：被双规了吗。

梁文道：原来你也。

许子东：但是呢我就在想，没有一个节目专门好好定期来评论国内各种各样的娱乐节目，其实很值得评论。你比如说最近他们解出来的范冰冰演武则天，然后就看线装书，其实这种其实很好，说实在话我们今天一般的学生真是搞不大清楚线装书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你说现在你有多少人能答到这是明以后，我们都以为这个汉代就有纸了，那武则天就看书，很正常，拿线装，当然最好是像贞观之治这样，就很细细的找顾问，把细节都推敲出来，当时的菜是怎么样，做的东西怎么样，各种各样的讲究。

但是要是做不到，专门有一些节目，你以笑话的形式或者是好好的纠正，请一些学者来讲一讲，趁机告诉我们说中国虽然很早就有纸，但是汉代的时候还是看竹简，只有皇帝才是用布，那这种线装书明代以后再怎么怎么，那这个范冰冰这个镜头也做了贡献。还有有的就，其实也不知道算不算苛求，有的片子是非常严肃拍的，比方说陈凯歌的《赵氏孤儿》，但那里边骑马打仗那一段打的很精彩在树林里打，但是马鞍没有这么早出现，春秋的时候啊马鞍现在最早最早算到也是汉代。而且呢这种高低背的马鞍是出现是历史性，他对于战斗的作用非常大，马镫是更晚一点，两个脚踩住镫。可是《赵氏孤儿》里面打的很精彩，春秋那时候的故事。

梁文道：但是这个我觉得有个麻烦的地方就是在于，可能我们拍任何历史剧历史题材，大部分人其实不求甚解，他只是要营造一个模糊的古代形象，而这个古代形象在今天的中国人看来，他就是都差不多。就比如说凡是藩邦，不管你是金也好元也好匈奴也好，就两条大尾巴，酋长就给你来这个，就准没错。

我们已经形成一种很奇怪的固定的关于中国过去几千年就这个样，所以出线装书也是没错，我还记得小时候我看郑少秋演那个楚留香，我们特别小就你没看过吧以前，他那个楚留香里面郑少秋也在看线装书，当然楚留香是个虚构人物没有，但好玩他那个线装书一折起来这么一看，发现是个稿纸，一格一格的稿纸，仔细看还看到“无线电视编剧用纸”。

窦文涛：没错，他还真的是这香港人带坏的，TVB的这些神剧，他做出了他自己的一个示范，因为他的投资极小，所以他做的基本上是个综艺节目的现场，然后扮相上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当成现代戏剧脸谱去理解，他就觉得某个人就是这么个扮相，你爱认为准不准，尤其鬓角我认为最可乐的就是这样的大鬓角。

梁文道：飞起来的。

窦文涛：没错。

梁文道：但是这个东西我觉得不只是我们中国，其实西方也一样，你比如说看欧洲中世纪到文艺复兴的话，你注意看他们其实画古代圣经图画，画耶稣，他们把耶稣那个年代穿的衣服都是他们自己时代的衣服，或者说是像画罗马，他们也总是一个格调一个样子，其实人家并不是那个样子，就连护埃及也总是有个画法。

所以说我们任何地方任何时间的人，对于古代或者对于其他地方是个什么样子，我们有一个模糊的一套脸谱，一套形象的文法，反正这么拍就没错了，所以武则天是该看线装书的。

许子东：但我觉得应该分类，就是说一类娱乐片就不要那么讲究了，像《还珠格格》那样就是，跟格格说要个性解放，要有追求自己的意志，我以前一看他们这样说话，我就不看这个戏了，现在想想太不公平了，琼瑶的戏你不能这么来推敲，湖南卫视《还珠格格》在中国当代电视发展中是很大贡献的，但另外总要有一些戏他能够经得起推敲，我是这样想。

梁文道：历史剧。

许子东：就有一些历史剧他要尽可能逼近，二月河有一次到我们学校来演讲，我就跟他讲，我说有没有办法拍一个戏，哪怕是拍一个短的或者是一部电影，严格照那个时候，因为清代其实讲的也都是现在讲的白话，不是讲文言的，有些场合用，很多用的还是白话，能不能尽可能的复制当时的这么一个情况？二月河跟我说不可能，他说而且也没必要，他说人家也不这么看。因为他的创作的想法也不一样，他脑子里想的朱镕基要看什么，想的现在反贪腐。但是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人做这样的追求呢，应该有吧。

窦文涛：我觉得他们不会这么弄。

许子东：成本太高而且没必要。

窦文涛：而且不符合民族精神。

许子东：古为今用。

窦文涛：我觉得中国人不会搞这个的，这就像乔布斯，在乔布斯眼里，中国人觉得你有病，中国的制片人。你比如说乔布斯是说过一句什么话，他说我要是个木匠，我做一个柜子，我不会因为柜子靠墙的那个背面是靠墙的没人看见，我就不精工细作，我就不选好的木头，他说我一样要像做正面一样讲究。

你觉得对于这种貌似毫无用处的较真，你说这是咱们民族精神吗，是咱们的行为习惯吗，我觉得咱们都是，你看我认识一个法国的时尚设计师，他就在北京混的，他特别喜欢北京，但是他说我唯一受不了北京的就是一个东西就是说差不多，所以他在北京那个后来工作室的玻璃门上贴了一个字，叫“NO差不多”，就是他说拜托你们北京人不要再跟我讲差不多，咱们都是差不多。

许子东：中国人当然有推敲推敲，你忘了，僧敲月下门，咱们在咱们讲究的这个领域是，那是不得了的，哪有这样的追求啊。

窦文涛：那是以前的中国人，那是以前的中国人，今天是中国的新人类，你不要以为我们今天的人跟五百年前的中国人还有多少相似性，真的，很难说。

梁文道：中国应向美国学习电视剧分级制

窦文涛：我想讲一个，就是有一次我跟文道讲，我说香港人有一种精神，其实香港人跟外国人也不一样，他一方面香港人有敬业的守规矩的这一面，但是另一方面，也很灵活，就咱说香港人有个词。

梁文道：就是说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原来根本出乎意料不在计划之中，怎么办，就随机应变，就这个意思。

窦文涛：就比如说本来该有这个道具的，没来，可是演员都来了，怎么办呢，就反正你搞点什么办法把他对付过去。我就觉得这个精神是咱们今天中国的电影人电视剧人都很有的一种本事，可是你有了这种本事，但是我觉得咱们好像比较缺乏一种不做的心态。你比如说就说电视剧，拍的比较糙，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原因现在都在说，这帮明星要的钱太多了，你这帮明星你把这个制作费全给你个人了，我们这个戏就剩下的制作费非常少了，所以粗制滥造，十块钱也给你对付。可是我有时候想这个问题，我觉得你还是不能怪明星，因为什么呢，还是你，你可以不拍，哪个中国人呼唤你一定要拍个电视剧？中国缺少一电视剧吗？是你贪啊。

许子东：不是可以不拍，而是你不必那么相信他们的，就不必那么依靠他们的票房号召力，你可以相信在别的地方也可以，就也许门外汉。

窦文涛：我的意思是说什么，你比如说德国人，我上次去青岛建一个大楼，那个老板就跟我诉苦，说这个德国设计师光设计这个楼，这楼顶上我自己要加一个柱子，他就不干了，他说就不干了，就不让我建这个大楼了，他说怎么这么不好商量？可能他们也极端。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我有时候会觉得不管是做节目，你看现在弄一个局，圈钱，咱们就弄个电视剧，这里边就有一个，你如果钱不够，你为什么非要拍呢，如果这个明星占据了很多的片酬，使你应有的制作费不能保证质量，可以放弃，那你为什么非要干呢？你还是为了你贪，所以你不要去怪他要多少钱，最后是你还是要干，给你五块钱你也干。

许子东：反过来他可以倒过来说，因为观众水平低，他们又不看这些细节，他们就看演员，谁来了，黄晓明来了，赵薇来了，他们就奔着就去了，他认为这是市场，他是运作，你这个买家就这个要求，我就这么帮你生产。

窦文涛：你等于也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我也想提，是不是这个事也无所谓，就是出现点这种错误。

许子东：无所谓，我刚才说了，无所谓，但是最好有一个节目定期的来纠正这些，普及这些知识，比方说你普及线装书什么时候出来这个知识这很重要，说实在话现在一般的学生也不知道。

梁文道：我是这么看，你刚才说电视剧是不是演员吃了大头，我觉得这个说话这个话有点不一定是真的，有点像推卸责任。为什么呢，美剧有大明星演的，凯文·斯贝西演《纸牌屋》。而中国呢其实真实我常常听说的情况，并不是因为演员拿了太大头，中国是很多电视剧，绝大部分情况下，反而不是那些最大牌的明星，他们演电视剧很多时候是演完好久都收不到钱的，这才是正常的长期的情况，你说的那种大牌的第一当红的这种榨汁机像黄晓明那种，拿了大头，这是非常少的例外，绝大部分的电视剧都出现的是。

许子东：手撕鸡里面的电影演员也不怎么大牌，那拍不完的谍报日本人，我现在发现会日文在中国影视界很有发展前途。

梁文道：鬼子都演不完。

许子东：现在都会讲几句，这批人哪里来的我不知道，日语专业毕业的？

梁文道：有可能吧。

窦文涛：一般都活不长。

梁文道：对，反正死了，可是呢另一方面再回头讲，我觉得你说的电视剧是不是不重要呢？再看看美国好莱坞，我们刚才说的有实感，我们刚才指的是最大规模那种电影跟电视。

许子东：《权利的游戏》，极端的。

梁文道：他其实还有很多，你在网上今天好在有网上能够看美剧美片，你就发现，其实很多烂片，B级片、C级片，他的B级片、C级片还给你讲究吗，就一点都不讲究。所以现在问题在这儿，就在我们的国产电影，我们国产电视剧，你分的出来他是A级还是C级吗？好像不太分得出来。

窦文涛：咱们不搞分级制。

梁文道：对，而且你的电影，我们说他是大片，那我们就会拿人家的大片的规模来要求你是不是做到，你说你是重头电视剧，我们就拿人家的重头电视剧来要求，结果我们往往得出来的就是人家C级烂片的这样一个质量要求，这才是问题。

许子东：《新三国》是刘备还是曹操说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少红的《新红楼梦》做了很好的尝试，他试图用《红楼梦》里边的这种语言，他那个试图尽量用曹雪芹的语言，可是就被骂，年轻人都说听不懂，然后大家骂的当然也有他道理，说他头饰戴的太重了，在家里睡午觉搞的那么庄重。但他语言上其实有一点突破，他尽量回到原著，可是中国的老百姓被越剧的《红楼梦》看惯了，就把《红楼梦》当做一个爱情戏三角恋爱戏已经习惯了，《红楼梦》本来是一个非常非常多细节的，这么铺开来写，所以中国你看到现在还没人拍《金瓶梅》。

窦文涛：所以其实也不能。

梁文道：有香港拍。

窦文涛：一种现象的产生看来是这个两方面共同生成的，一方面是看的人，一方面是做的人，实际是这两方面。

许子东：还有中国现在这么多的电视上新，你看看这个规模是举世无双，现在一般的人坐在家里，你打开高清，十几个频道，差不多都在播，我到美国我就看美帝国主义真是衰落了，他们来来去去就是MBC、ABC、CBS再加一个fox，你不多花钱别的台看不到，所以他连续剧也主要是在这三个频道，Cable HBO就是另外做，规模中国超过他，那你想这么多上新的台，当然到周末都是一些大节目在比拼，但是平常你要有时间去填满，现在又不大卖药了，所以你要大量。

窦文涛：在电视剧里卖药。

许子东：我觉得剧出错不是问题，但要有纠错精神。

窦文涛：就像宋朝的电视剧里说，难道岳飞还会隐身术，像孙猴子一样变没了。

《锵锵三人行》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

主持人：窦文涛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23:35-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