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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的相思未必是红豆:诗歌传统沉淀情感寄托

2011年08月09日 07:47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徐小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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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山僧?相思为谁?

——是艺术相思,亦是人生相思

是艺术的相思,还是人生的相思?在我看来,李白的“相思”诗隐约存在着某种界限。艺术的相思,其抒情内核呈叠加状态,由诗人到诗人,由诗到诗,诗味儿渐浓,人生味儿渐淡,甚至可以演化成一种政治相思。如李白《长相思》,古人解之:“此太白被放之后,心不忘君而作。”如果以这种眼光去赏诗,“美人如花隔云端”中的“美人”就少了太多绰约风姿,一副高高在上的君王面孔令人生畏。还是将之还原为艺术的相思为好,美人是大众的美人,相思是普遍的相思。这类相思诗,用美丽的诗歌语言唤醒了潜藏人们心底的“相思”情怀,又何必追问为谁而写呢?

李白的赠、别、寄、送诗中所出现的大量“相思”,是可以找到表达对象的,在此姑且称为“人生的相思”。这些酬唱赠答类诗歌,世态人情渗透了诗歌,人生是诗歌的内核。诗人的相思对象不再是虚拟的,而是真实的存在,这从诗歌的标题即可看出,如《赠参寥子》《赠柳圆》《寄当涂赵少府炎》《别韦少府》《送韩准、裴政、孔巢父还山》等等。透过诗歌,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诗人的真切人生。

然而,当你读到“予亦去金马,藤萝同所攀。相思在何处?桂树青云端。”你会想到诗人倾诉的对象是一位道人吗?“此度别离何日见?相思一夜暝猿啼。”又怎会想到如此深情款款是为了一位山僧。李白的交游非常广泛,诗文中提及的就有四百余人。李白是最真性情的诗人,其《上安州裴长史书》云:“曩昔东游维扬,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万,有落魄公子,悉皆济之。此则是白之轻财好施也。”诗是情感的艺术,这位奔放的诗人,以不加掩饰的浓烈的情感,移之于诗。“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一叶”与“虫声”,如此微小的事物,都可以引发诗人内心的波动,何况是人生旅途中相遇相知的那些人?元代方回懂得李白诗歌蕴藏的情愫:“最于赠答篇,肺腑露情愫。”

当然,能让李白动用“相思”一词表达情感的人,应该不是泛泛之交。如《酬裴侍御留岫师弹琴见寄》中的“岫师”是方外之人,琴艺高妙:“鼓琴乱《白雪》,秋变江上春。”时逢李白流夜郎落难之际,闻此天籁,岂不动情?他如亲人、友人、恩人等等,李白予以相思之情,必定是情到深处才相思。在李白诗中,“相思”不再是我们所理解的特定的狭窄的词语,它所承载的是广泛意义上的情感。或许以李白的重情、多情与深情,相思才会如此旖旎多彩。

透过李白的诗歌世界去打量他的人生,他所相思的女性并不多见,身影忽隐忽现,难见其真实面貌。即使题如《代别情人》,亦不知情人是谁。从诗句看,应不是凭空而写:“我悦子容艳,子倾我文章。风吹绿琴去,曲度紫鸳鸯。昔作一水鱼,今成两枝鸟。哀哀长鸡鸣,夜夜达五晓。起折相思树,归赠知存心。”且不论此诗真伪,诗人所“悦”之“子”,是难以还原为真实的情人了。另如《寄远》第十一首:“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余空床。床中绣被卷不寝,至今三载闻余香。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相思黄叶落,白露湿苍苔。”如此活色生香的描写,应该是有真切的生活底色的。然而,此“美人”是谁,亦不得知晓。日本人近藤元粹评《寄远》诗:“婉转缠绵,心绪不尽,读此不肠断,恐是无情薄悻之人。”李白的这类相思,应该就是爱情的相思了,其情婉娈,直指人心。

而李白对至亲之人的相思,用的却是素色:“王命三征去未还,明朝离别出吴关。白玉高楼看不见,相思须上望夫山。”(《别内赴征三首》其一)此时李白隐居庐山,应永王璘之邀赴征,留别妻子宗氏。此处相思,语气淡然,更不见浓情蜜意,离愁别恨。明人批点:“此三诗未见手段。亦只寻常离别意。”是拙荆不如佳人,还是真实的生活原本素色?从诗歌艺术的角度看,或许动人之处少;从生活的本质看,淡淡妆,天然样,或许才是真情。拙荆常伴,佳人云端,两种相思,谁又能够臆测诗人真实的情感温度呢?

相思寄何物?

——皓月流水,妙笔妙心

李白的相思很多亦很美。不同的诗有不同的相思。用一个词来表达不同类型不同程度的情感,单一中的繁复,显示了“相思”这个词的张力与魅力。当诗情酝酿到某种程度时,仿佛非“相思”无从表达诗人的衷情。况以李白的才思,诗中的“相思”如藤萝,有所附丽并摇曳出不同的风姿。“相思如明月,可望不可攀”、“吴洲如见月,千里幸相思”、“千里相思明月楼”,相思难以名状,借明月照彻心底;“相思无日夜,浩荡若波流”、“黄河若不断,白首长相思”、“相思无昼夜,东泣似长川”、“寄情于流水,但有长相思”,流水无情,相思之情却浩浩荡荡,无休无止。

不仅皓月与流水,许多景与物都足以引起相思之苦:瑶瑟、金樽、万斛酒、绿杨枝、黄叶、凉风、罗衣、锦书、啼猿、落晖,一枝一叶,一觞一咏,使得诗人无形之相思有所维系,有了质地与色彩;寻常景物因附着了诗人之情感色彩,亦焕发出别样的艺术魅力。如“雪崖滑去马,萝径迷归人。相思若烟草,历乱无冬春。”此处相思不似黄叶或落晖那般清晰,“烟草”之喻生动地描绘了相思时弥漫无际的微妙心理,正如明代人谭元春品评此句:“‘历乱’二字,从来真相思人知之,而不能道。若烟草无冬春,尤妙于说‘历乱’矣。”李白之“相思”,道出了真相思人的各种情态,的确是有妙心,才有妙笔。

诗歌与人生毕竟存在错位或距离。我们触摸了诗歌所承载的情感世界,但诗人的人生与情感绝大部分随着生命的陨落而消散,成为曾经存在又永远未知的世界。诗歌既是画板,也是屏障。我们只看得见画境,却穿越不了厚重的历史烟尘真正走进诗人的生命与人生。李白仅用“相思”一词就点染了浓淡深浅各异的人生情状,词的凝练与丰富,情的美丽与哀愁,古典诗歌的艺术美,或许就在其中。

[责任编辑:马靖雯] 标签:相思 张率 望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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