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塔萨尔其实也并没有多么厌恶他所描绘的巴黎、资本主义,至少在他的最为著名的《跳房子》里就有巴黎这座城市的一席之地。从本质上来讲,一个作家的厌恶有时候并非如他所说的那样值得你我也去厌恶,比如说马尔克斯在采访中总是在提及《百年孤独》的时候百般嘲讽,“自打这本书印刷出来,我就没再看过它一眼”,这样的话只能是作家一种聪明俏皮的说法,如果你真相信这本给他带来一切的书真如作家本人说的那么糟,那只能说明你没读过马尔克斯的任何作品。
在欧洲的南美洲人,一头扎进了技术的漩涡,这对于科塔萨尔来说有着先天和后天的双重作用力。在小说结构这种文学技术性的领域内,科塔萨尔的《跳房子》绝对是世界小说史上无法忽略的一部作品。他用三个部分(分别是“在那边”(巴黎),“在这边”(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其他地方”(可以忽略的章节)三个不同的内容),来指导读者使用不同的方式来阅读这部作品,这种互动和迫使读者产生参与感可以说是科塔萨尔的一种卓越的发明和独特的创新。科塔萨尔对小说技巧的追逐,很容易让人看出他对艺术形式这种东西是那种主动的、进攻的姿势,这跟库切、奈保尔等同样从落后的地区来到欧洲的作家不同的是,科塔萨尔好像不允许自己浪费时间,他要做的就是急速地爆发,用最简单的方式为自己赢得喘气乃至超越所有人的机会。相比来讲,库切和奈保尔显然是那种更能沉得住气的作家,他们的技术“压抑”在他们的思想和灵魂之下,或者说正是这种技术被动于灵魂的写作方式,使得他们会拥有更广泛和深刻的共鸣,这也使得他们头上的伟大似乎来得更扎实些。
跟南美的其他作家不大一样,科塔萨尔既没有马尔克斯那样的嚣张和大气,也没有博尔赫斯那样执拗和渊博,他更多的是表现出来的严谨和谦逊。这倒像个批评家。他也的确写过大量的文论和理论性文字,在这一点上科塔萨尔和近年来那些进入人们视线的欧美一流大家一样,他们都是不但从事小说写作,也在理论上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当然,科塔萨尔能够传世并不是因为《拉丁美洲的现实与文学》这样的论文,而是《跳房子》这样的巨制,还有《南方高速》、《会和》、《万火归一》、《另一片天空》这样的足以成为教科书的短篇小说。
技术、智慧、心气,样样不缺
胡里奥·科塔萨尔是那种以聪明为基础,掌握了小说创作全部秘密的那种作家。他那些恢宏并带有野心的巨著和灵气四溢并可以将自己的智力完美地展现给他的读者的短篇小说以及论述性文字(在《科塔萨尔论科塔萨尔》一书中,看那些科塔萨尔的访谈,你会觉得他或许是把自己作品阐释得最好的作家了),足以说明了科塔萨尔在文学这件事上的智慧和全面性。但问题往往都存在两面性,在我看来,我们今天能够如此充满诚意地阅读和真心实意地赞美这位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作家,主要就是因为他的聪明和全面,但是从个人阅读体会来说,他没能成为我心目中的比如马尔克斯、库切那一类绝顶的作家,也同样是因为他的聪明和全面,此时聪明也许会成为它的反义词,全面也可会成为另外一种片面。
以我的鼠目寸光来看,科塔萨尔的短篇小说并不适合给以看故事、打动情感为首要的普通读者看,如果你是一个对“小说”这两个字本身没什么想法的人,可能会觉得乏味和枯燥。当然,这不是说科塔萨尔的出众只是因为他是为专家和专业读者而写作,世上倘若真有专门给所谓专业读者的小说,我想它也绝对不会是伟大的作品。
《万火归一》被称为科塔萨尔最具才华的一部短篇小说集,你看他在里面所展现的技巧和全面的叙事才能就知道了,这一定是一个要许多作家来当楷模和用来学习的作家。他可以在《南方高速》中毫不吝惜地展示自己在多角度、多人物方面的叙事才华,众多出场人物竟然在一个环境里达到了惊人的统一性,他们的语言、行为以及方式,没有分崩离析各自为政,而是不动声色地在同一个方向上做着同样的努力。当然,你可以说这是因为他们存在于一个巨大的、强力气场的环境之中(即高速公路连续塞车的环境中),只能放下个人的身份和标签,也可以说这种环境存在是众人在故事里达到完美和谐的首要条件。但,别忘了,科塔萨尔笔下每一个人又都有着非常严谨的个性,他们竟然又是个性鲜明在展现这种完美统一的。仅以此就断定科塔萨尔的伟大是非常靠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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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严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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