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之孤独：女人一直在努力 男人已放弃

2011年07月14日 09:17
来源：东方网-文汇报 作者：严蓓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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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中国文化传媒网配图）

多年前，当我们像莫言那样，第一次读到《百年孤独》时，都惊讶得来不及读完。有的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迫不及待地寻找马尔克斯的其他作品，或者去读卡彭铁尔、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等拉美作家；有的则迅速拿起了笔，回想各种各样“遥远的下午”；还有的致力于总结这类小说的集体特征，开始描述“魔幻现实主义”。新鲜的冲击，让人眼界大开的同时，不免伴随着囫囵吞枣的急躁。

布恩迪亚家族的男性都是没长大的孩子

新文风、新句式、新世界的魔力淡去之后，感谢新译者流畅的转换，《百年孤独》的真正世界向我们展开。起初，我们还不免被何塞层出不穷的奇思幻想、梅尔基亚德斯去而又来的死而复生、奥雷里亚诺将军戎马铁骑的传奇生涯所震撼，仿佛在马孔多的世界里，他们是叱咤风云的主角，一生波澜壮阔，但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女性浮现出来，她们或坚毅、或柔情、或宽广、或纯真，是她们守护着马孔多，延续着布恩迪亚家族的血脉，尽管最后一个生下的猪尾巴孩子被蚂蚁吃尽、马孔多也在龙卷风的怒号中化为废墟，但要没有这些女性，它早在小说开篇何塞想另迁他地时就草草终结。

布恩迪亚家族的男性都是没长大的孩子。他们要么在新发明上，要么在情欲上，要么在战场上，要么在难解的古书上，倾泻着自己全部的精力。但是，正如眼睛已看不见的乌尔苏拉最终心里清楚明白，“自己不惜为他付出生命的这个儿子，不过是个无力去爱的人”，布恩迪亚家族的男性其实都是不会爱的人。是无能去爱让他们心中充满孤独，而无所不在的孤独又囚禁了他们去伸出爱的触角。缺乏爱的能力与孤独互相造就，纵是小说里那许多女性也无法打破它们的紧紧缠绕。

爱是守护，是慰藉，是付出

然而女人们一直在努力。比马孔多还年长的乌尔苏拉和庇拉尔是代表。乌尔苏拉是家族内部的守护者，尽力让这个“古怪”的家庭“保持正常”；庇拉尔则是它外面的港湾，永远对布恩迪亚的人敞开怀抱。在何塞抱怨“注定要在这里活活烂掉”，总是梦想远处桃源时，是乌尔苏拉百折不挠地明阻暗止，因为她知道，只有在一个地方定居下来，爱才有落地滋生的土壤。当行刑队准备处决奥雷里亚诺将军时，是乌尔苏拉冷静独闯监狱，给他送去了救命的左轮手枪；而当奥雷里亚诺将军准备处死马尔克斯上校时，又是乌尔苏拉再次独闯禁地，再次冷静说：“我只要一看见他的尸体，就立刻把你揪出来，亲手杀了你。”救儿子与杀儿子的截然相反行为看似不可理喻，但其实都是源于对生命的爱，对他人的爱。这是一种母亲的守护之爱：“只要上帝还让我们活着，我们就还是母亲；不管你们有多么革命，只要没规矩，我们就有权脱了你们的裤子打一顿。”

庇拉尔展现了另一种母亲的慰藉的爱。在何塞·阿尔卡蒂奥为自己的“好家伙”而惶恐时，是她让他接受自己的长处，享受“地震”，享受上帝赐予人类的情爱；而在奥雷里亚诺为自己的“没反应”而羞愧、又为思念蕾梅黛丝而煎熬时，又是庇拉尔接纳了他，带着母性的温柔让他倾空“无法活下去的黑暗”；在爱上姑妈的奥雷里亚诺来寻求安慰的时候，还是庇拉尔，让他在自己怀里“热泪滚滚尽情宣泄”。爱是守护，是慰藉，是付出，这些，都是布恩迪亚的男人所缺乏的。

他在她的腹中哭泣

即便是小说里似乎最没有爱的“女王”费尔南达在踏上马孔多的土地之后，不仅随身带来了各种烛台、银餐具、金溺盆，也带来了天主教家庭的各种规矩礼仪。虽然这些都泛着冰冷，但毕竟也可以说是她建立一个家庭的努力。土地是滋生爱的土壤，家庭是培育爱的花园，费尔南达只是没有找到培育爱的正确方法。当年乌尔苏拉亲自找人建了马孔多最大、最温暖的房子，又在停战后“焕发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活力”，请人“清扫房屋、更换家具、重整花园”，阿玛兰妲长途跋涉回到家，惊叹“一看就知道这家里没女人！”一天也没有休息，就“开始着手重整家宅”，歌声与乐观再次充满这个只剩下幽灵般男人的大宅，她们都在努力让爱驱走荒芜、驱走冰冷、驱走孤独。更不用说年纪轻轻就死去的“老祖母”蕾梅黛丝，虽然还未摆脱尿床的习惯，却已经显露出责任感与亲和力，是她心里记着绑在树干上的老人何塞，给他送去了结婚蛋糕。这都是用爱在凝聚一个家庭。

只是，这一切努力最终还是没有止住毁灭的脚步。乌尔苏拉在身怀奥雷里亚诺的时候，曾听到他在她腹中哭泣。到了晚年她才明白，这不是腹语或预言能力的征兆，而是缺乏爱的能力的信号。他还未出生，已经在哭求着爱，而一旦离开母体，他连哭泣都遗忘了。孤独在子宫里就已经孕育，再多的守护、慰藉和付出，都无法填补先天的缺失。只不过在《百年孤独》里，女人一直一直在努力，而男人早已放弃。（严蓓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