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萨的小说背后：民族主义是人类最大的缺点

2011年07月07日 10:28
来源：time-week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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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旋

巴尔加思 略萨上大学时深受法国哲学家让 保罗 萨特的影响，其文学一直有很强的“介入”意向。他的诺贝尔获奖词是：对权力结构制图般的描绘和对个人反抗的精致描写。很少有作家比他对政治集团的内幕还了如指掌。不过，虽然他了解最狡猾的政治手腕，但在竞选秘鲁总统时，却因过于坦诚败于藤森。当然，坦诚本就是作家创作伟大作品的魄力之一。

他的文学政治既宽松又简明，首先他反对“民族主义”—秘鲁是个多种族国家—他认为“民族主义”是人类最大的缺点。其次他憎恨独裁，也不支持任何单一的意识形态。他反对不平等，但更提倡宽容。他的小说以细节制胜，没有任何宣传说教。略萨擅长虚构，塑造的角色比现实中的人还精于生活。

作为拉美文学的主将，略萨与科塔萨尔、马尔克斯不同，他小说中的“虚构”很少超出现实层面。他很清楚拉美文学比较取巧的主流是魔幻现实主义，其写作技巧—如何从现实层面到幻想层面进行合情合理地演变或骤变—他也是非常清楚的，但他一直以现实来约束自己的“虚构”。既然他的小说功能在于揭露现实的幕布，那么他的故事的现实性就要有强大“说服力”。但他又不追求“非虚构写作”，他说自己最好的小说是那些虚构出来的小说，其中就包括这本《酒吧长谈》。

略萨小说的理念都隐藏在那本《给青年小说家的信》（1995年）中，此书有三章用于谈论小说的本质和小说家的职能。其后则谈了很多实用的写作技巧—不是创作方法，这里最值得一提的是“连通管”技巧。这个技巧来自于福楼拜《包法利夫人》第二部第八章“农业博览会”。略萨是这样说的：“在一个场景中，发生了两件不同的事情，它们用交叉的方式叙述出来……这些不同的事件因为是连结在一个连通管系统中，就互相交流经验，并且在它们中间建立起一种互相影响的关系；……当这个统一体成为某种超越组成这个情节的各部分之和的时候，就有了连通管……”其实这个“连通管”就是“对位法”，对位法的威力在于：使文章所意味的远大于写出来的各部分之和。

《酒吧长谈》（1969年）的篇幅相当于《包法利夫人》的两倍，但通篇用对位法写成。故事的叙述者有两个，他们本身就构成对位：一个是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的白人记者圣地亚哥 萨瓦拉，他心怀浪漫，热衷革命，为了与家庭撇清关系，置财富和亲情于不顾。另一个是出身于贫穷家庭的黑人司机（给圣地亚哥的父亲开车）安布罗修 帕尔，为了生活既当司机又当打手，并且甘愿成为男主人的泄欲工具。全书分四部，第一部还比较规矩，每章由他们分别叙述。第二部，他们的叙述就交叉挤进每一章里了，但是中间还有空行隔开。再往后就连空行也取消了。

小说通过这两个人的经历揭示：一个由独裁政权把持的社会必然流通种种扭曲的道德观。而在这种扭曲的道德观之下，又必然会产生种种悲剧人物。比如圣地亚哥 萨瓦拉，他既不与当局合作，又必须与自己的家庭决裂，他拒绝财富更意味着拒绝亲情，他的理想和作为在很多地方逼使他有违天性。无论他最终得到什么，他永远不能达到自我完善，这不是他自己所谓的总是“倒霉”。另一种是安布罗修这种与当局合作，随波逐流的人。因为过着“谁主沉浮”的生活，他们更急功近利、奴颜婢膝、寡廉鲜耻、无所不为，总之以各种方式出卖自己。无论他们得到什么，命运都会把他们造就成碌碌无为的可怜虫模样。

这本很厚的书一点也不显冗长，生动流畅，结构分明如镂空的宝盒。略萨这本小说主要还在于写人，本书写了七十多个不同的人物。我们在生活中所能辨认出来的人格不超过二十，在这本书中全能看到。略萨在写人的时候继承的是福克纳的技巧，用福克纳自己的说法就是：这些人物都是自己形成的，即以自己的粘土自我塑造出来的。因而，他们的命运得失成败都在他们的性格中写得清清楚楚，这样的角色能成倍增加我们对人的理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