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虽然写的是拉美,但每个中国人似乎都能从中看到自己的生活……我就再一次想起了从祖父的棺材里传出来的声音,听到了山林中的鸟叫。
这真的是一部关于中国的百年寓言。万物疯狂生长,欲望遍野升腾,这不就是在说我们吗?
“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对不起,我写到这里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吐了?因为《百年孤独》这个开头,已经成了伪文青必备良药,动不动就“许多年以后”,好像景区商店货架上挂的切格瓦拉相框。
那么,下面这一句呢?“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这段杜拉斯的《情人》的开头,基本上连骗子都会背了,如《姨妈的后现代生活》里的老骗子潘知常。这是我看过的被模仿得最滥的小说开头,当然是由于他们的精彩。
我这么笨拙费劲地开头,完全是为了引出马尔克斯老师。
44年前的5月30日,《百年孤独》首次在阿根廷出版,而前几日,它的中文版,被马尔克斯授权的中文版,正式来到中国。这就是说,在这之前所有你读到的《百年孤独》,都是盗版。不管怎么编辑,说没加入《伯尔尼版权公约》,那还是盗版。也难怪马尔克斯老爷子愤怒,在那个白衣飘飘的上世纪80年代,中文的《百年孤独》的销量是个天文数字,这得多大损失啊。
记得第一本非法翻译过来的中文版是1984年出的,至今37年了,这期间,起码在《百年孤独》的版权方面,中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以外,享受了37年的孤独。
有多少中国作家是吃《百年孤独》的奶长大的,没法得出准确答案。莫言、余华是一向承认的,有很多作家没说过,但不代表没受影响。我曾约李洱写一篇回忆他读《百年孤独》的文章,李洱在稿子里情不自禁地用起了“马氏写法”,以向马尔克斯致敬。李洱甚至认为这部小说是写给中国人的:“它虽然写的是拉美,但每个中国人似乎都能从中看到自己的生活……我就再一次想起了从祖父的棺材里传出来的声音,听到了山林中的鸟叫。我仿佛也再次站到了一条河流的源头,那河流行将消失,但它的波涛却已在另外的山谷回响。它是一种讲述,也是一种探究;是在时间的缝隙中回忆,也是在空间的一隅流连。”
过去的一周,《百年孤独》是唯一的文化事件,其他的是文化市场、文化政治以及文化忽悠,如当代艺术作品又拍出高价了,《富春山居图》两部分到台湾完成“统一”了,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将《少林武功医宗秘笈》赠送给美国国会图书馆,赵半狄还在说《功夫熊猫2》“文化侵略”。台上的演员喧嚣热闹,台下的观众孤独彻骨。
翻开一位年轻翻译家翻译的《百年孤独》,虽然开头可能已没了那个经典句式,但该书的深邃与社会批判,还是能让我们心里震惊一下,这真的是一部关于中国的百年寓言。万物疯狂生长,欲望遍野升腾,这不就是在说我们吗?马尔克斯老爷子,想请教您这样的智者:我们一百年的孤独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