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篇报道值得为之付出生命

2012年03月08日 13:56
来源：南方周末 作者：邵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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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时常听其他记者说起，现在的战地记者还没有越战时安全？

安德勒斯：是的，以前更安全。以前那些战争中没人杀记者，因为记者只是在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记者经常变成了换钱或者达成某个政治企图的工具。

塞拉利昂内战，采访中我们和一些武装团体成了朋友，但是不久之后，他们有一天却突然说想要杀了你。他们吸食毒品，精神极不稳定。我们只好给他们钱，他们拿了钱才放我们走。

挪威国家广播电视台的老记者安德勒斯在非洲干了十来年，经历过被驱逐、抢劫、枪击、炮击。他离死亡最近时只有5 分钟，还有一次因为早撤离1 周，幸免于难，而留守的同事则不幸遇难。在这个行当，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太多的武装团体，你不知道跟哪个打交道，他们不尊重记者，他们会劫持“外国人”作为人质来要钱，或者干脆杀掉。在塞拉利昂，我的一个同事在我离开一周后被杀。我很幸运，离开了。

南方周末：在那样的地方，记者也成为战争的一部分……

安德勒斯：是的。就算你不想，还是会被卷进去。厄立特里亚与埃塞俄比亚的边界冲突，我们在边界上报道时，我想军方知道我们是记者，但他们却向我们开火，一开始炸弹在我们前前后后爆炸，我们离开5分钟后，我们居住的那栋建筑被击中。

津巴布韦总统选举时，因为采访总统罗伯特·穆加贝的竞争者，我也体验了一次刺杀。做记者很危险。

南方周末：你觉得值得吗？

安德勒斯：如果被杀的话，当然不值得。但问题是，你不知道何时何地你会被杀。我们只想做报道，我们当然也会预判情况，但有时候你的预判是错的。我很幸运我在很危险的境况中幸存下来，但是我从没预想到这些极度危险的情况，这些危险对我来说都非常意外。这就是问题。

最终，我的回答是，不值得，没有一个报道值得为之付出生命。但对于记者，去报道战争中的人们是必须的。

南方周末：为什么这是必须的？

安德勒斯：战地报道就是要展现战争的残酷。我所见到的战争，经常能看到死人的残肢、哭泣的伤者和无家可归的人。报道这些人惨无人道的遭遇，让负责的人们干预，防止惨剧再次发生，这很重要。我们需要告诉人们，战争不是什么好事情。别听一些领导人说什么战争伟大，如何如何。没什么战争是伟大的。告诉大家战争都是惨痛的，这是记者们的重要使命。

南方周末：去之前，需要做训练？

安德勒斯：我接受过一个英国公司AKE的训练，包括去了第一天怎么做，也会设置被劫持的情景，或者你的同事失去肢体等情景，告诉我们怎么应对。

南方周末：通常在战地呆多久？

安德勒斯：在塞拉利昂，第一次，一周，第二次，两周。一般不会超过两周。然后需要离开，冷静一下。我觉得总做战地报道对于记者们很不利，他们会失去正常的生活。我有同事对去战地上瘾，这不好。你也要能隔着一定距离看战争，从一个正常的视角看，知道它是错的，知道我们不想要这样的战争。如果你总在战地，战争对你来说会变得稀松平常。问题是，你可以撤出，但当地人没法撤出。所以，你需要做一个正常人，才能在看到这些平常人遭受战争之苦时产生比较，知道他们应该也像我们一样过正常的生活。我觉得你要能够同情当地人，这很重要。

南方周末：在战地，你觉得什么最重要？

安德勒斯：对自己来说，安全最重要。对于工作来说，能进入事发地点最重要。这是矛盾的。因为你要进入事发地点，肯定就将自己置于险境，所以你要平衡、算计。所以一般你要和同事商量，如果没有同事，要和当地人商量。你不能一个人独行，你必须依赖当地人。但在塞拉利昂，依赖当地人也很困难，因为当地人也不清楚。就算最资深的外国巡逻人员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