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列车》导演筹拍农二代落脚城市纪录片
春运与农民工人性是全世界共通的
新京报:你是如何想到要拍摄以春运为主题的纪录片的?
范立欣:和以前的新闻从业经历相关,自然就更容易关注弱势群体。2004年2月,我刚到CCTV工作,有一天晚上整理带子看见几组镜头,第一组是火车站,几个人背着大包小包在走路,第二组是火车开出,一片绿色的田野。第三组是一片林海雪原,太阳正在落下。当时是深夜,我关着灯对着屏幕,心想,这个国家真大,这么多人,为了一个目的,在同一个时间,拼命想要回家。有人看到的是林海雪原,有人看到的是绿色田野。
几亿人的生活,无数家庭对新年的期盼,都联系在铁路上,我是个双鱼座,感情比较细腻,觉得很震撼,哭了。
新京报:《归途列车》成功的原因很多,如本土化思考,国际视野,你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
范立欣:拍摄的三年我去过很多国际电影节和西方导演沟通,渐渐发现这个中国化的故事有很强的国际背景,这可能会导致它的国际市场更有潜力。很多观众认为这个纪录片像为西方拍摄的,因为故事情节很强。但实际上,它是中国视角,加入了全球化的元素。任何一个好影片,都要触及人性的层面。除了全球化的社会政治经济背景,更能打动人的是亲子关系。片中,父母忙,孩子叛逆,沟通少。西方观众也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人性是全世界共通的。
新京报:你知道,一部纪录片无法解决农民工的生存问题,你坚持拍了几年,理由是什么?
范立欣:我想让更多人了解农民工群体的生存状态、贡献和疾苦。你看到个体被时代的车轮碾轧,并直观地感到这是没法停止的。拍《归途列车》前我没经历过春运。我在剪接室里看到这一段,想哭——站在火车站天桥上往下看,成千上万的人背着大包,他们曾经背井离乡,为了梦想,要回家,而他们在城市落脚了吗?也没有啊。在这个人口最大的国家,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过渡,产生的阵痛是暂时的,但波及面很广。虽然他们成了炮灰,但时代也是他们的,纪录片就算不能解救他们,也应该给他们立个碑吧。
农二代落脚城市80后90后关乎国家命运
新京报:《归途列车》的主题是回家,而你近期开始在筹备的“农二代”题材,则是他们试图在城里落脚。二者之间,有没有内在联系?
范立欣:内在联系就是,两代人对城市的梦想不同,第一代人,年龄在四五十岁,退休的年纪,梦想是去城里挣钱,养活家人,然后还是要回家,他们的未来在农村,暂时住在城市。《归途列车》里的陈姐前段时间告诉我,她的眼睛看不见了,她只会车针,眼睛看不见就只能回家看孩子。他们没有文化,只会卖苦力,卖不动就回农村。第二代人是80后90后,家乡被城市化冲击,土地渐渐变成上一代人的养老金,年轻人只能向城市求生,像《归途列车》中的张琴,十多岁辍学出来打工,受过一点教育,但还是只能做艰苦和危险的工作,甚至更容易被诱惑。城市化对农村造成了普遍性的家庭问题,两代人永远没法生活在一起。
新京报:什么让你如此关注农二代的生存状态,这似乎是一个正在进行和变化中的现象。
范立欣:张琴的命运让我揪心,我看着她长大,她没受过很多教育,镜头前,我清楚地看见她的叛逆,她对未来的理解,她的幼稚。好奇这个孩子的未来会怎样。她代表的是80后90后,这群人的命运关乎国家的命运。总的说来,第二代的农民工受教育程度更高,接触互联网,有一定法律意识。80后90后农民工的未来到底在哪里?现在我没有一个明确的想法,但是,新一代的秩序可能会建立起来,他们活在底层,追求梦想的力量更强。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中国公民社会的发展,通过社会化媒体,有更多的维权行为。
新京报:前段时间《落脚城市》的作者桑德斯来北京,曾和你对谈,你们是否在关注城乡人口迁徙流动的话题上有很多一致看法?
范立欣:我和桑德斯以前就是朋友,《落脚城市》的部分中国调研是我帮他做的。迁移和归属感,应该是在工业化和后工业化环境里,一个世界性的话题。关于农二代的片子还在征集意见中,5月下旬去重庆选人物。重庆有个叫十八堤的贫民窟老城区,快要拆迁了,那里住着很多从农村来的一代和二代,那里虽然是个混居环境,很穷很破,但是个落脚的地方,人们生活,打工。他们从农村被拔地而起,空投到这个地方,会怎么和城市对接?刚能扎下一点根,马上要搬迁,那时他们的未来又在哪里?我非常关注。
纪录片一城一映差异化产品绑定院线
新京报:国内纪录片一直苦于无法上院线播放,你提出的一城一映模式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范立欣:一城一映就是纪录片绑定一个城市的一家艺术影院,对忠实受众长期放映。在国外很普遍,但国内纪录片要上院线光发行成本就得200万,很多片子都放不起。我尝试着和MOMA合作,MOMA从去年7月开始,放了四个月,没有花一分钱宣传费,上座率却有八九成。我觉得这个模式很好,想推广到全国。我们请企放网在每个城市的观影小组帮忙,通过他们找本地合适的影院经理去沟通,经理再和院线沟通。我拿着在MOMA的票房成绩去打动他们,希望拿最小的厅,每周安排一场放映。影院也希望有差异化产品,我们又有广电总局的龙标,就跳过了200万的发行门槛,2个月内推了18个城市。我一个人,只带着圣丹斯电影节1万美元的发行基金,住快捷酒店,拖着拉杆箱,带着两大卷海报,一城一城地签约,办成了这件事。这是一个可供其他纪录片借鉴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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