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写作的“反差性”运用和弥漫性效应
诗歌写作的“反差性”运用与诗意的“弥漫性”效应
卢辉(福建)
一、诗歌写作“反差性”运用的基本特性
诗歌写作的“反差性”运用成就了不少好作品,但这不等于说谁运用了“反差性”的诗歌公式,谁就能写出好诗歌。在我看来,“反差性”诗歌写作的基本样态就是“本体”、“喻体”表象之间的差异性与“本体”、“喻体”内涵之间的贴近性之双重和双向构成的。刘川的《拯救火车》便是“反差性”诗歌写作较为成功的例子:
《拯救火车》
刘川
火车像一只苞米
剥开铁皮
里面是一排排座位
我想像搓掉饱满的苞米粒一样
把一排排座位上的人
从火车上脱离下来
剩下的火车
一节一节堆放在成郊
而我收获的这些人
多么零散地散落在
通往新城市的铁轨上
我该怎么把他们带回到田野
火车与苞米的“反差性”不可谓不大,甚至于是一种荒诞式的“反差”,难而,当我们认真审读这首诗的时候,也就是“里面是一排排座位/我想像搓掉饱满的苞米粒一样/把一排排座位上的人/从火车上脱离来”,前面的“荒诞式”反差效果顿然被当下草根阶层的“麻木的痛”和“快乐的痛”之真相所取代。在这里,苞米的位置与火车的位置看似“反差”却又如此“贴近”:一种生存的刻板与固有,一种渴望的臆想与无期都在这里交汇。诗人将当下很单纯又很复杂的群体:农民工和盘托出,并把他们放置在时代“旧式慢车”上去“咣当”一番,象是“往前”的生活却又时时处处被“搁置”着:“剩下的火车/一节一节堆放在成郊/而我收获的这些人/多么零散地散落在/通往新城市的铁轨上/我该怎么把他们带回到田野”。其实,诗人很想去“收获”象苞米粒一样的“这一个个”,却又苦于无法“颗粒归仓”,这是一种大爱的悲悯与无奈,因为他们“多么零散地散落在/通往新城市的铁轨上”。回过头来,诗人又多么想让“这一个个”都象苞米一样都在田野里返朴归真,难而,究竟是什么样的活法才能算是“适者生存”?带着这种诗意的弥漫性,《拯救火车》的“反差性”留下了许许多多“纠结”和“弥漫”以便让大家去思量。
二、诗歌写作“反差性”运用的诗意“节点”
诗歌写作“反差性”运用所产生的“反向”磨擦,常常会有一些出人意料的效果。西娃的《画面》这首诗便是成功的呀一例:
《画面》
西娃
中山公园里,一张旧晨报
被缓缓展开,阳光下
独裁者,和平日,皮条客,监狱,
乞丐,公务员,破折号,情侣
星空,灾区,和尚,播音员
安宁的栖息在同一平面上
年轻的母亲,把熟睡的
婴儿,放在报纸的中央
其实,在一张平铺的报纸上,百象图与生态相是极其“必然”的,但诗人不想在人们惯常的“必然”中去顺藤摸瓜,而是截取相互纠结、互补、反差的“众生相”,以其“人文生态”的模版,让“独裁者,和平日,皮条客,监狱,/乞丐,公务员,破折号,情侣/星空,灾区,和尚,播音员/安宁的栖息在同一平面上”,多么“生态”的安宁呀!多么“落差”的众生呀!然而,西娃并没有就此把这场诗歌大幕拉上,而是加了一段“尾声”:“年轻的母亲,把熟睡的/婴儿,放在报纸的中央”,这一“放”(即“反差性”运用),更加“生态化”了人世间的美丑、荣辱、尊卑与高低,“反差性”的运用使《画面》诗意的“节点”骤然凸显。
三、诗歌写作“反差性”运用的生死母题
诗歌写作“反差性”运用,见诸于许多生死母题。“反差性”运用若套用台湾现代诗的术语又可叫“逆挽”。的确,生命的情态(包括生命的悲苦压抑)经常处于蓄势待发,或引而不发像弓张养弦那样,不是直泻式的表达而是内聚内敛。诗人运思过程不时出现“转弯”“突变”动能(势能),诗人范方短短的五行诗《清明》便是一例:
《清明》
范方
三月,山道上的往事
最是拥挤。碑石们都放假了
成群结队走下山来
说着、笑着;在酒店里
交换着生的意味
这五行诗浓缩着“时代的本象”——清明图。按理,清明图给人的是清寂、凝重、绵长的“图景”,然而诗人却以反常规的死之“轻”来反衬生之“重”(即“反差性”运用):“三月,山道上的往事/最是拥挤/碑石们都放假了”,的确,生之泱泱“挤占”碑石的空间,生之热闹“反衬”死之空阔,诗人的一转“笔锋”:“成群结队走下山来/说着、笑着;在酒店里/交换着生的意味”,使生死在“笑谈”中留下“意味”(在酒店里交换着生的意味),请注意,“酒店”作为这首诗重要的反差“节点”,即以“当下性”最温暖的“生”的印迹来反观“既往性”最寂远的“死”之空阔,进而留下“沧海桑田”、“生死两忘”的大戚大豁。
四、诗歌写作“反差性”运用的反讽意识
从文学艺术史的角度而论,戏谑作为激活主客体之间的反讽形式,往往能够解除许多阅读、交流中的语调“壁垒”,由于“戏谑”外延的“滑动”、“扩张”、“弥合”、“渲泄”等功能,很容易成为日常写作的一个“纲领”性工具。作为卡丘主义的倡导者,周瑟瑟当下诗歌的“戏谑”反讽方式,全然不是一副“玩”的面孔,按“戏谑”“玩”的理论,呈现的一定是执意的,持续的,不间断的渲泄、自恋、撒泼,乃至下意识的歇斯底里,然而,我们在周瑟瑟的“戏谑”里,却是另一个方向性的“走势”,看不见“嬉皮土”的玩世不恭,看不见大大咧咧的“愤世嫉俗”,看不见自恋或自戕的渲泄。作者以“戏”作为“反差”效应,与“世像”构成恍若隔世的感觉,呈现时代的“沧桑”感:
周瑟瑟近作(选二)
1、《自然》
自然之舌在翠绿的山坡舔食草木
风声抵在我臃肿的腰上,一阵奇痒
我在自然的怀抱晕过去了
矮树扶着我,我像一只自然界的怪兽
比它们都要高大
我认为我要蹲下来,把头插到树冠里
我所置身的自然,庄子把守着
无我之境也是有我之境
绿色的水滴凝聚植物
我砍下了怪兽的头颅
嗷嗷叫我儒家
2、《青蛇》
青蛇在树枝上盘了半日,它略显羞涩。
秋阳迎头痛击它,
打得青蛇两眼昏花,连后尾的汁液都流出来了。
它的眼泪挂在小女孩的腮边――
为什么不敢哭泣?
难道害怕被捕快抓住?
小女孩惊慌地收拾农具,
她发现了青蛇的身式:在树技上练习上吊的青年,
秋风一吹,它就呕吐。
生活在古代,
青蛇寻觅知音,得到的是一纸休书。
妇道人家也有隐身的规矩,
藏起你的后尾,
在夜里磨牙,洗小小的足。
受伤的胆,
秋天一到,雨水滴落时,
青蛇啊我的胆,一点点胀破了,
挂在多少年前的光阴里晃荡,
像练习上吊的青年,青色的布衣脱在地上。
小小的足,新鲜的呕吐物,
摆在今日我寡淡的盘子里。
在这里,我为周瑟瑟在近期诗歌创作中转向与传统的真实对应而肃然起敬。此时此刻的“传统”,在周瑟瑟看来,既是精神根系,又是血脉,是通道,它理应更广泛地占有那些鲜活的、日常交流的、能激活“此在语境”的话语权,而不仅仅是一套唯美的、相对稳定的历史“纲领”或箴言。因为,他懂得用自己生命心象来重新处理“俗相”。的确,只有创造力贫乏的诗人才需要凭借既成的类型化、工具化的美文语辞来保障诗歌对历史的“观照”,真正的诗人,则将母语更广泛地去“勾通”上下左右、古往今来,让当代全新经验加入并作为起点,构筑自由想象和生存现象“异质混成”的历史时空,而进入这一层面,决非是文化闲人的话语遗兴及梦境飘流所能抵达的。
2013-3-6于福建三明
作者简介:
卢辉,60年代生于福州,祖籍福建大田,中国作协会员。曾组织“福建三家巷”参加80年代《诗歌报》全国诗歌群体大展。“卢辉点诗”颇受诗界好评。著有诗集《卢辉诗选》、《红色的碎片》、《七层纱》、《纸上的月亮》《看得见的宽》。有作品入选《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诗歌卷》等。获得过香港诗网络诗歌奖、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福建省政府文艺百花奖、《江南》杂志“奔马奖”等。现居福建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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