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好人”与“静物”
导演把中文片名定为《三峡好人》,明显借用了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四川好人》(1940年),这部“史诗剧”的主旨是:“世上只要还有一个好人,这世界就有救。”无疑,影片中的这个“三峡好人”指的应当就是那个不远千里,从山西赶到四川来看一眼女儿的韩三明。那么,他究竟好在哪里呢?以传统的英雄或好人的标准,我们看不出他好在什么地方。这个男人其貌不扬,胆小委琐,甚至有点木纳。下渡船时地头蛇强行对他搜包,他不言语一声;他的妻舅渡船老大不给他提供幺妹的下落,其手下还扬言要将他扔进江中,他也逆来顺受,选择了默默离开;……然而,在这个小人物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人性的闪光点,那就是对人间真情的执着追求和苦苦寻觅。只是为了见一面自己16年来未曾见面过的女儿,他宁愿加入拆迁老屋的民工队伍;在终于与前妻会面,并得知她现在的丈夫对她不好时,他决定回老家去挖煤,打算一年后赚足三万元钱再来“赎”回自己的前妻和女儿。
而那个借三峡工程而成了小老板的郭斌也不能说是坏人。迫于生存的压力,加上那么一点点人性的弱点,他中断了与其妻子的联系,整整两年没有给她去过电话。而妻子在得知他另有新欢时,平静地向他表达了另嫁他人的意图。然后,女的回头走了,男的开车慢慢跟在后面。江边传来一阵似曾熟悉的歌声,唤起了一点残存的温情,于是两人笨拙地跳了一段舞,然后,平静地分了手。没有通常中国家庭离异前的冷战、争吵、甚至打斗。当然,关键还是因为大家都忙,面对必然要发生的已经发生的变化,谁也没有心思,没有时间来做一些无聊而又无谓的事情,在快节奏的社会中,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两年中,电话号码已从7位升到了8位;两年中,一个有着两千年历史的城市完成了大规模的移民和拆迁工程,在如此快节奏的现代性生活中,什么才是永恒的、重要的呢?
《三峡好人》,英文名字译为StillLife,意为“静物”。在北大百年讲堂的《三峡好人》点映式上,有人问贾樟柯觉得哪个名字表达主题更恰当,他没有回答,只是讲了一段自己的经历。
有一天闯入一间无人的房间,看到主人桌子上布满尘土的物品,似乎突然发现了静物的秘密,那些长年不变的摆设,桌子上布满灰尘的器物,窗台上的酒瓶,墙上的饰物都突然具有了一种忧伤的诗意。静物代表着一种被我们忽略的现实,虽然它深深地留有时间的痕迹,但它依旧沉默,保守着生活的秘密。
在我看来,影片中英两种译名之间的不对称,恰恰体现了一种互文性的张力。我们既可以把它理解为“好人一生平安”,如同韩三明手机中那首1980年代的老歌所唱,也可理解为导演那种日神式观照生活的超脱态度。在此稍稍改动一下贾樟柯在北大讲堂上说的另一段话,作为笔者对这部影片的最终印象:
我们随着放映机闯入这座即将消失的城市,看拆毁、爆炸、坍塌,在喧嚣的噪音和飞舞的尘土中,看生命本身绽放出灿烂的颜色。镜头前一批又一批劳动者来来去去,他们如静物般沉默无语的表情让我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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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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