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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诗人顾城逝世20周年之际,由凤凰网文化频道出品的纪录片《流亡的故城》正式上线。《流亡的故城》历经凤凰网文化频道近半年的筹划、考证、拍摄、制作,是目前国内首部有关顾城的纪录片。顾城生前多位好友,包括诗人杨炼、芒克、西川,朋友文昕,诗歌理论家谢冕、唐晓渡,小说家友友,摄影家肖全,策展人宋新郁,《顾城海外遗集》主编荣挺进等接受对话,20年后再忆顾城。
其中肖全表示:西方一个人的书关于东方狮子的一种说法,我觉得其实他说的那个时代就是那个时代,不要去惹这头狮子,等这头狮子醒了以后,它就真醒了,我觉得那个年代就是这头狮子醒了那个年代。为什么北岛和顾城他们那帮人的诗歌在那个时候会一下把人们点着,因为他们压了很久的,积到这一点,全是干柴。我觉得顾城,他完全生活在他自己的真实世界里,他真的像小孩,他不愿意用别人的这种眼睛或者是这种心去看这个世界,他就用他的,他不需要别人去理解他,他非常真实,包括他的冲动。(文:吕美静)
以下为对话实录:
顾城的中山装是孙中山似地知识分子一路
凤凰网文化:1986年,顾城、北岛、舒婷等人被成都的人们票选成为中国十大诗人,在那个新声诗歌节期间你拍了很多著名的照片,那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顾城,说说他当时的形象好吗?
肖全:他当时戴的那个毛线帽子是一个美国老太太送给他的,我估计他还是对他自己有些设计,他应该对他自己有一个定位吧,或者是他有一个偏好,反正还是很独特的;他穿的中山装跟老崔,崔健穿的那身军装中山装是不太一样的,因为崔健穿的军装,一看就像当年的解放军,跟革命这些还是有一些联系。可是顾城这一身中山装,确实跟知识分子,跟孙中山这些有联系,好像是这个路子的。
凤凰网文化:当时你并不是职业摄影师,怎么想到过去拍摄这些诗人呢?
肖全:当时他们都住在成都花园酒店里,我记得是一个院落式的,不是这种高楼的酒店,矮房子的酒店,现在早就被拆掉了,当时是诗人翟永明带我去的,我们骑着自行车,以前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就是翟永明带我去,反正我带着照相机,顾城挺喜欢拍照片的,他和谢烨的房间在一楼,所以带着窗户,我拍他们的时候,其实他们就把窗户打开,用的都是自然光。
凤凰网文化:《我们这一代》里特地选这张照片是有特别的想法,还是觉得这张最好?
肖全:我虽然拍他们几张照片,但是选择这张照片,一个是他们都那么亲近地看着我的镜头,还有我觉得这个空间是那几天他们俩的家,跟野外公园里面拍的不一样,我更愿意觉得他们是一家人,所以我故意带了个窗户,然后让他们有一个在家的那种感觉。
1986年成都诗会北岛顾城等诗人在马路上放声歌唱
凤凰网文化:我看你写的一个细节特有意思,“顾城说,他们一帮人在北京研究过吃什么食物最省钱”。
肖全:对,是的,他跟我讲的。因为如果诗人在那个年代,靠写诗来维持自己的生活,我想还是比较难的,因为当时他们在新声剧场里演出的出场费,好像才一个人一百块钱。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他说,他特别愿意一直这么演下去,直到最后一个观众,他都无所谓。所以我觉得北岛,顾城,他们这次在成都那样的一个活动,其实是令他们很开心的。
其实我觉得顾城他们开玩笑也好,或者当真也好,他们讨论用什么样的方式,在北京吃什么样东西最便宜的话,我觉得其实恰恰证明了那个年代,大家都是那么苦过来的,就是那个悬殊不大,不可能比如说这个写诗的是开着车,那个写诗的骑着自行车,大家都骑自行车,谁都不可能有汽车。无论你是一个小官僚,还是一个学生,还是一个工人,还是一个艺术家,你的代步工具唯一就是自行车,当然那个时候开始有地铁,公交车,但是属于你的就是自行车,但是我觉得没有什么,他们都非常的快乐,包括我自己。
今年北岛来成都,我问他当年的一些细节,他都记不住了,当然他不像我对那次印象那种深刻性,比如说我们在望京公园拍了照回来以后,当时是一辆中巴车带我们去的,然后北岛领着我们唱《三套车》,他记不住了,他居然忘了,但是毫无疑问那次对我印象太深了,我们全部在这个车上放声歌唱,转过街道的时候,看见警察在指挥,一看就是特别特别过瘾,真的,我觉得很过瘾。
我觉得那种快乐和今天还是不太一样,那种单纯的,发自内心的,自然的,虽然今天北岛也被众多人簇拥,但是真的不一样。因为他经历了很多事情,他的身份不一样了,他的处境不一样了,他必须保持沉默,他不能说更多的话,可那个时候不是,那个时候他想唱就唱,想说就说。
顾城性情有些暴 他不需要别人去理解他
凤凰网文化:说说当年诗会的热闹景况好吗?顾城朗诵了哪首诗歌?
肖全:我不太记得顾城朗诵的是哪首他的诗,但是顾城那天晚上的表现令我非常非常的印象深刻。因为他们朗诵结束以后,下面那些观众非常非常的热烈,就有点像今天看到刘德华似的,非常非常的热烈,尤其是叶文福,他朗诵《将军,你不能这样》,就把整个那种气氛全点着了一样的,所以大家对这帮诗人顶礼膜拜,每个人带的笔记本要找他们签名。然后这帮诗人就被堵在后台里面,休息室里面,后面人山人海。
文联的工作人员来维持秩序,他们就把那些笔记本拿了一堆抱进来,北岛还是很慈悲的,他们签,但是顾城就觉得,老出不去,他就不耐烦了,我拍几张照片,他把脸拉长了,包括合影的时候,他都一直不开心,是他自己带头冲出去的。他的性情还是比较暴那种,那的耐性是没有他们那几个人好,按理说一般的人,他应该享受这种被围堵,或者簇拥,被膜拜,但是恰恰他没有。
凭我的想像,尤其是读了顾城的诗,他是非常个人化的,而且非常私密的,他不像北岛他们的诗歌,比如说回答,特别激情澎湃的,都是跟这个社会,跟这个时代紧密相连的,可是顾城的诗歌,是他个人和这个世界相处的私密的那样一些东西,跟他的性格各方面,我觉得确实是不太容易和众多的人一起相处吧。
凤凰网文化:顾城是个很真的人呀,并没有压抑自己的想法。
肖全:对。他选择了跟北岛他们一起来成都,选择了登上新声剧场这个舞台,选择了那天晚上被刺眼的灯光照着眼睛,选择那些人向他们欢呼,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仍然不退,围着他们不让他们回家,其实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作为单纯的一个人来讲,那个时候他觉得他的自由被限制了,他应该正常的休息,可是他回不去酒店。
我觉得顾城,他完全生活在他自己的真实世界里,他真的像小孩,他不愿意用别人的这种眼睛或者是这种心去看这个世界,他就用他的,他不需要别人去理解他,他非常真实,包括他的冲动,我见过86年的冲突,虽然最后岛上那个冲突,我不在场。
顾城和谢烨的游戏对死亡结局有暗示
凤凰网文化:你的书《我们这一代》中还写到,诗会过后一起去花园玩耍“我们在花园玩的开心死了,北岛像个小孩,跑几步坐在草地上让我拍照,谢烨还在竹林里用竹藤制成花篮戴在脖子上”。
肖全:那个照片在电脑里我都带着的,望京公园有上百种竹子,非常非常的翠绿翠绿,尽管那个时候是个冬天,还是显得比较绿,但是那些藤蔓枯掉了,然后顾城和谢烨就拿着那些围在脖子上,好像是项链似的一串一串的,他们着迷这些东西,北岛看都不看,北岛和顾城对这些细节的观察,兴趣确实是完全不太一样的。其实我都不愿意这么讲,但是我就觉得,那个项链一样的,那个藤一样的东西有点暗示,尤其他围着,尤其到了后面,他那个岛上跟他最后的结局。
诗歌是武器从来没有过时
凤凰网文化:在你看来诗歌为什么在当时会那么火爆呢?
肖全:大家都知道中国诗歌有一个很强大的传承,从唐诗开始,一直到后面的诗歌,对中国来讲,这个民族还是挺喜欢这种形式的。哪怕到了今天,互联网上有各式各样的好玩的东西,可是前一阵子北岛的新书发布会,所有人朗诵他们的诗歌,各种年龄层的文学青年,即便他们现在比较偏老了,也有90年代出生的,都会特别容易轻而易举地被北岛的诗歌所煽动,所以我觉得诗歌根本没有过时。
我拍他们的那个年代,80年代,诗歌对人们影响非常非常大,诗歌能够像一种武器一样,历朝历代都用这样的文学这样的一种方式,来表达时代的特殊性,我觉得北岛、顾城他们当代的这样的一些诗歌,我对政治不太感兴趣,我也不太懂,但是我觉得至少他们的诗歌还是给像我们那样的一些文学青年,还是带来很多想像的,包括对美好幸福的向往,对自己的自由意识的这种成长,我觉得都打开了一扇很明亮的窗户,非常非常的美,我觉得其实我们都是当代诗歌受益者。
80年代诗歌唤醒了那头“东方狮子”
凤凰网文化:那个年代他们的状态跟今天相比,你觉得有着怎样的差别?
肖全:当然毫无疑问,我们的生命每个刹那,每分每秒都在变化,刚才我坐在这和我现在坐在这,已经不是一个人。何况27年后我们再见面,北岛说我们都老了,是的,毫无疑问,因为27年确实可以彻底地改变一个人,用不着27年。
在80年代那样一个特殊的时间段当中,整个国家都在一个很混乱的年代,你想想从1949年解放,五几,然后就是反右,马上紧接着就是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一直折腾到70年代末,马上他们就是八几年的事。如果这么来算的话,这个国家确确实实已经折腾不起了。真的这个国家处在,好像一台发动机,或者一台车,已经打着了,就要起飞的感觉。
我84年离开北京的,有几张照片我觉得印象特别深,在故宫里面我拍的,其中有一张就是一头狮子,石的,它坐着,反正就是各方面都很棒的一头石狮子,外面有一个铁笼子罩着,我觉得那是一个非常好的暗示和比喻。
西方一个人的书关于东方狮子的一种说法,我觉得其实他说的那个时代就是那个时代,不要去惹这头狮子,等这头狮子醒了以后,它就真醒了,我觉得那个年代就是这头狮子醒了那个年代。以前打仗折腾,到那个时候开始变成对知识的渴望,为什么北岛和顾城他们那帮人的诗歌在那个时候会一下把人们点着,因为他们压了很久的,积到这一点,全是干柴,其实他们的诗歌很容易,轻而易举就把整个,我说的至少是年轻人,全部点着。
肉体死亡之后照片就变成了一种真实
凤凰网文化:现在已经很难想象那样的诗歌影响力。
肖全:对。所以在成都新声剧场的那场晚会也好,或者叫诗歌朗诵会也好,如果在这个时代,这不可能再复制了。
凤凰网文化:后来有再见顾城吗?
肖全:没有,从那以后,他寄了一本书给我,就是《黑眼睛》,题了一句“那些花已经远去了”,1987年1月,差不多。当年的活动是86年冬天,应该是年底。
凤凰网文化:现在再看这些已逝的人的照片是什么感受?
肖全:因为就前不久,去年嘛,五台山的梦尊老和尚,我的师傅,他就给我开释,讲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就讲照片和人的关系,你比如说现在我们看到顾城的照片,我们就觉得这是顾城,可那是顾城吗?那就是一张纸,纸上有油墨,那根本不是顾城。但他就是真的,他变成真的了。
今天你们做我这个录像,我在里面说话,我现在说话我是真的,几十年以后,我乐观一点,50年以后,我活到100岁的话,如果这个片子保留下来有人再看到,就说肖全在2013年顾城生日那天,也是地藏菩萨的诞辰那天,我们跟他聊天,他现在没了。肖全那天说的话,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所以梦尊老和尚讲,当你这个身体消灭了以后,你这些影像或是照片就变成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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