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与诗人 车与官人

常读古诗会发现，驴与诗人最有诗缘，诗人不仅大都骑驴，尤喜骑驴吟诗，这也颇为怪异。高马骏骑威武凛然，正所谓“高官得做，骏马任骑”，为什么诗人不喜欢“走马去如云”的威风，偏爱这瘦小兮兮的驴子呢？个中原因自然离不开社会原因与诗人自身。由此想到了现在的官员和汽车。

汽车和驴马都是代步工具，但是车与车有高档低档之分，驴和马有尊卑之别。现在汽车已经进入家庭，官员使用汽车有森严的等级制度，其实在古代，驴和马不仅是等级，更是贫富的标志。诗以唐朝为最盛，以诗取士是诗的繁荣的重要原因。从唐代诗人看，《全唐诗》中共收录有2200多诗人的诗作，做大官的不少，有一些是“布衣”。这些布衣诗人生活贫寒，决买不起马匹，以“推敲”而名世的贾岛，就是骑着毛驴而冲撞了骑马的高官韩愈。骑驴是诗人的标志之一。

曾经在农村务农，粗知些养牲畜的事。当年马和驴的身价是五头驴大概能换一匹马，而且马的饲养要求很高，如马厩高大敞亮，草料精细等。驴相对而言就简单多了，好饲养易存活，繁殖率高。这颇似高档车和低档车，养车成本距离很大的。还有一个现象不得不说，从古至今官场上很少有谁在炫富，谁总炫富就离倒霉不远了，汽车的超标使用不仅违纪而且“富大招风”。

诗坛有个怪现象，诗人很少炫富，而且爱说穷也爱装穷，明明是很富有的诗人也在诗中诉贫苦，他们不是想博得资助，而是因为“穷苦之诗易工”的缘故。诗人骑驴便是贫寒的标志，历代画家画诗人时多骑驴，有人曾为杜甫画像，上题诗曰:“迎旦东风骑蹇驴，旋呵冻手暖髯须。洛阳无限丹青手，还有功夫画我无？”清癯的诗人骑瘦驴，一副寒酸相，洛阳的画家不去画富贵的牡丹和高官大马，而画这么个穷人图，可见其诗以穷苦为美也。当然了，这并不是说大官从不炫耀“大马”，像白居易有诗云：“尊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夸赴军中宴，走马去如云。”这也很像时下的某些官员，开宝马良驹赴满汉全席，也是很风光的嘛。

然文人很在乎俗雅，像那般折腾闹腾嫌俗气，正像诗人骑驴既有意境又有诗兴，是文人骚客颇感兴趣的话题。曾有人问官至礼部侍郎的国家部级领导唐代诗人郑綮:“相国近来作新诗了吗？”郑答曰:“诗思在灞桥风雪驴子上，此处何以得之？”诗思在案牍劳形的官府没有，在一掷千金的宴会上没有，在高头大马上没有，却在风雪交加的驴背上，这在常人看来也是很诡异的事。

但对于写诗的人来说，津津乐道这个贫寒。杜甫就善道贫寒穷愁，“平明跨驴出，未知适谁门”，一副潦倒之态；“蹇驴破帽随金鞍”，前面骏马金鞍显赫无比，后面“蹇驴破帽”不言自贫。唐诗人孟郊与贾岛，一对穷诗人，人称“郊寒岛瘦”。元代小令有道孟郊贫困:“穷东野，忒好奇，冻得来战钦钦地。待吟诗满前都是题，偏则么灞桥驴背。”在人们看来，生活穷苦也如同灞桥驴背上一样有诗思有诗意有诗境。相信在有空调的车里即使有诗情，其诗必无意趣。

骑驴除表示清苦之外，其潇洒闲适之态绝非其他坐骑可比。北宋诗人陈履常与黄叔达同行，黄在前骑驴摇头而歌，履常负杖挟囊在后，一市皆惊以为异人，画家李柏时特画成画而记之。有关吟诵骑驴的诗很多，张雨诗云“帕头蒙寒驴背驼，泥滑稳于杯渡河”，写出骑驴的稳妥，曹伯启诗云“豪家比日醉金樽，驴背愁诗睡正昏”，一副潇洒疏慵的神态。

骑驴游山玩水比走马观花强多了，驴子速度慢恰好可以饱览。陆游“爱山只合倒骑驴”天趣盎然，至于“细雨骑驴过剑门”更是诗味隽永，让人咀嚼。看来驴之诗缘与诗人难解难分，是个十分有趣的事，也是心态平和的事。行文至此想起一俚诗：“他人骑大马，我独骑驴子。回首担柴汉，心下稍些子。”这是自我安慰的诗，是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您如果有车，莫与豪车比，如果没有汽车，莫与有车的比，这样就不会总愤愤不平。前些年，农民把自行车叫做“铁驴”，如今骑自行车既健身又环保，像诗人的“驴”，又别于官员的车，亦是人生一乐也。不知这算不算在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