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特曼 肉体的诗人和灵魂的诗人

2011年11月22日 10:40
来源：凤凰文化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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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鸦
　　
　　
　　你喜欢惠特曼吗？这篇随笔，专门讲讲惠特曼的诗。
　　
　　我知道很多人喜欢惠特曼的诗，我也喜欢。但我喜欢的原因可能跟大家不太一样。当我提起笔来，与大家分享我喜欢惠特曼的原因，突然有点担心，我担心分析了惠特曼的诗以后，你就不再喜欢他了，岂不罪过？
　　
　　其实，当下的中国诗人，迫切需要重读惠特曼。换句话说，我们应该真正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惠特曼的诗。
　　
　　
　　一
　　
　　惠特曼被公认为现代美国“诗歌之父”，但他并不富裕，书也没念多少，据说只上过6年学。他干过很多种“底层”工作，境况好一点的那几年，做过记者或编辑，他一生中最好的一份工作是在内政部当职员，但没干多久就被解雇了。等到美国诗坛终于理解了他的伟大，等到《草叶集》终于畅销的时候，他已经七十多岁了。
　　
　　这位一辈子都不曾富裕过的“底层”大诗人，却是站在美国激进资产阶级立场上写诗的。他还说过这样一句话：“中产阶级是任何社区中最有价值的阶级。”他的写作立场以及这句话，是否已经影响了你对他的喜爱？惠特曼为什么会站在激进资产阶级立场上写诗呢？让我们慢慢看。
　　
　　惠特曼把一辈子写的诗合在一起，叫《草叶集》。大家都知道，这个名字来自诗集里的一句诗：“哪里有土，哪里有水，哪里就长着草”。这句诗一看就像是在歌颂什么。究竟歌颂什么呢？如果单从诗句来看，是歌颂自然，歌颂美国的芳草比外国的好，生机盎然。但从整部《草叶集》来看，“草”不仅象征普通人，也象征资本主义上升时期的美国，所以这句诗主要歌颂的是当时的美国时代，歌颂“自我”与“民主”。
　　
　　既然谈诗歌趣味，我们就来看看《草叶集》反映了什么样的诗歌趣味。
　　
　　如果从美学意义上讲，《草叶集》反映的诗歌趣味大约就是浪漫主义情怀，或开创了自由体诗风之类。如果从社会意义上讲呢？为了搞明白这个问题，我们把《草叶集》的主要内容归纳一下，大致就是三个方面：抒写自然之美（象征时代与国家）、体现社会底层生活、讴歌自我与民主自由。
　　
　　但我们要知道，在《草叶集》这些内容的背后，潜藏着一个巨大的精神推动力，那就是当时美国激进资产阶级的“民主倾向”。因此从社会意义上讲，《草叶集》反映的诗歌趣味大约就是“民主趣味”。
　　
　　这可不是我的推测，而是文学史的定论。惠特曼为何会有民主倾向呢？是因为早期受到托马斯·潘恩的影响，成人以后又受到爱默生的影响，还有他自己对当时美国社会的体验和思考。至于他是怎么受影响的，那是另一个话题，今天不谈。
　　
　　
　　二
　　
　　接下来，让我们思考几个问题。
　　
　　《草叶集》反映了美国激进资产阶级立场，可这些诗是谁写的呢？它并不是资产阶级诗人写的，而是底层人物惠特曼写的。时间已经证明惠特曼是一个伟大的诗人。试想，当下的中国诗坛，一提到中产阶级立场写作，很多人认这一定是“中产阶级”身份的诗人写的，岂不可笑？
　　
　　既然《草叶集》反映了“民主趣味”，那么我们不禁要问：这个底层身份的惠特曼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写作的呢？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们回过头来再看惠特曼，知道他的写作是站在美国“激进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立场”上，“充分反映了十九世纪中期美国的时代精神”。这个结论不是我说的，是文学史的公论，只不过文学史有点“事后诸葛亮”而已。试想，底层的惠特曼为什么不像张清华说的那样，站在底层写作立场上呢？
　　
　　既然知道惠特曼的诗是“民主倾向”的，也知道他的写作是“激进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立场”，那么显然，惠特曼的写作，可以说是当时美国诗坛的激进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立场写作，他的写作反映了美国当时的社会新经验——“激进资产阶级性-民主意识-激进资产阶级”。
　　
　　惠特曼为什么要反映美国社会新经验呢？道理太简单了，因为这是当时的时代大现场。任何一个有高度有觉悟有远见的大诗人，本来就应该反映时代大现场。也正因为如此，现在的文学史才有了如此高的评价：“《草叶集》使美国文学真正获得了世界性的声誉，是美国文学史上第一部具有美国民族气派和民族风格的诗集，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我们可以再想想，《草叶集》反映美国社会新经验时，写了所谓的资产阶级生活趣味吗？没有。它写的是自然之美与社会底层生活，是基于大众文化精神去反映美国社会新经验的。正如惠特曼在给朋友的信中说的那样：“其中吸进了千百万个人和十五年的生活”。试想，当下的中国诗坛，一提到中产阶级立场写作，很多人认定是“写中产阶级”的，岂不可笑？
　　
　　惠特曼是一个底层人物，并不是激进资产阶级的一员，他怎么会有激进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立场呢？他的诗怎么会反映激进资产阶级的民主意识呢？道理太简单了，因为身为底层的惠特曼嗅到了时代气息，产生了与激进资产阶级一样的心理共性——民主意识！试想，当下的中国诗坛，一提到“中产阶级性”这一社会各阶层心理共性，很多人就认定这是“中产阶级”独有的，也不听你阐释它的公民意识内涵，岂不可笑？
　　
　　
　　三
　　
　　也许有人说，惠特曼晚年也批评过资本主义的弊端。
　　
　　没错，惠特曼晚年不仅批评过资本主义弊端，还提出过改良方案。但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惠特曼的诗反映当下美国时代精神的真相，是绝对没有错的。他的诗反映激进资产阶级精神，其实就是反映那个时代精神的积极面——民主理想。他晚年批评资本主义弊端，也没错，那是因为他对民主的实现状况不满意，时代已变化，这能说明他的诗歌写作有问题吗？
　　
　　当年，爱默生在一篇叫做《论诗人》的演讲中说，他希望美国诗坛出现“有专断的眼光，认识我们的无与伦比的物质世界”的诗人，他希望出现歌唱“我们的黑人和印第安人”以及“北部企业、南部种植业和西部开发”的歌手，爱默生希望的这种歌手是谁呢？就是以惠特曼为代表的诗人。也幸亏有了爱默生的“提拔”，否则，美国诗坛真正认识惠特曼要推迟好多年。
　　
　　时至今日，惠特曼诗歌的“趣味”还深刻影响着美国，特别是美国中产阶级。专门研究惠特曼的学者K·M·普赖斯就在《惠特曼与传统》里说过：“有文化而不满现状的中产阶级人士”至今还喜欢惠特曼。我想，美国中产阶级人士至今还喜欢惠特曼，应该是意味深长的。
　　
　　如果说惠特曼时代的美国社会新经验是“激进资产阶级性-民主意识-激进资产阶级”，那么，我们这个时代的中国社会新经验就是“中产阶级性-公民意识-中产阶层”。试想，当下中国诗坛，中产阶级立场写作正在反映中国社会的新经验，却被张清华等教授贬为一文不值的中产阶级趣味，被黄桂元等学者误认为是阶级对抗的写作。
　　
　　当然，想想惠特曼当年不被理解的境况，如今中产阶级立场写作在中国被贬底、被误读也很正常。大道理往往很简单，但简单的大道理未必人人都能理解，所谓学者甚至更难理解，因为中国文人脑子里始终长着“阶级”的毒草。正如歌德说的那样：“在蠢人感到困难的时候，贤人看起来容易；而当蠢人感到容易的时候，贤人就感到困难。”
　　
　　也许有人说，惠特曼的诗就是宣扬“自我”而已，没你说得那么玄乎。
　　
　　没错，惠特曼的诗，的确大写特写了“自我”。他为什么要如此尽情地抒写自我呢？不用我来分析，请看惠特曼自己的“老实交代”：
　　
　　惠特曼在《过去历程的回顾》中谈到过写《草叶集》的主旨——“发愤以文学或诗的形式将我的身体的、情感的、道德的、智力的和美学的个性坚定不移地、明白无误他说出并表现出来”。究竟怎么表现出来呢？惠特曼决定用“自我”来表现，他说：“我经过多次考虑和沉思以后，审慎地断定应当是我自己——的确，不能是任何别的一个”。为什么要用“自我”来表现呢？惠特曼又说了，写“自我”是为了表现我的“特殊的时代和环境、美国、民主”。
　　
　　试想，如果惠特曼仅是为了写自我而写自我，他不就成了一个热情高涨的普通诗人了吗？后人怎么还会用“民族气派”、“划时代”、“里程碑”之类的话来评价他？所以说，时下的中国诗人，真的需要重读惠特曼。
　　
　　
　　四
　　
　　前面讲了，惠特曼干过的最好的一份工作，是在内政部当职员，但没干多久就被解雇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被解雇吗？因为他的领导略懂一点诗。诗这东西，不懂也就罢了，就怕略懂。这不，略懂诗歌的领导就像张清华一样，认为《草叶集》反映了资产阶级生活趣味，一听说惠特曼是《草叶集》的作者，就立刻把他炒鱿鱼了。
　　
　　于是我想到自己，在当今的中国倡导中产阶级立场写作，我幸亏没遇到略懂诗歌的领导，否则我早就失业了。
　　
　　当然，写诗这东西，有先进的时代意识虽然是关键，但仅此还不够，还要有驾驭语言的才华，还要亲临时代的大现场。惠特曼有先进的时代意识，有澎湃的浪漫主义情怀，有创造自由体诗风的语言才华，但同时，他就像上一篇随笔提到的拜伦一样，也有很多社会实践。惠特曼干过各种各样的工作不说，战争期间，他还去华盛顿当过两年护士，护理受伤士兵，就像现在的灾区志愿者。
　　
　　说到这里，想到汶川地震。灾情发生后，很多公众型的文人或作协的领导诗人去“慰问”了。坐飞机去，坐飞机回。结果呢，上海的教授写下了“泪劝”文章，山东的作协副主席写下了“主席唤、总理呼”那样的羡鬼词。尔等的机票钱要是捐给灾区多好！再想想惠特曼，尔等即便算人，又岂能算是诗人？
　　
　　说了一大堆，最后我想问，你喜欢惠特曼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如果你喜欢他的浪漫主义情怀，有这样情怀的大诗人多的去了，美国诗歌的浪漫主义情怀还能比英国诗歌更牛？如果你喜欢他的自由体诗风，那就有点自欺欺人了，因为这种语言风格你不可能有很深的体会，为什么呢？因为它是翻译的。就好比《神曲》翻译成中文之后，它的“连锁押韵”你能深刻体会吗？《诗经》如果翻译成英文，它的四言与韵律外国人能深刻体会吗？你只能通过翻译家的介绍略有了解而已。那么，你究竟喜欢惠特曼什么？其实，你的喜欢是意味深长的，是对的，或许你与他有了心理上的共性。
　　
　　随笔写完了，我很不放心，你现在还依然喜欢惠特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