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访》对话导演孟京辉：中国戏剧缺少胡玩的胸怀

《活着》就是跟命运的一个对话：死就是生

凤凰网文化：那我们就聊聊你作品中现实主义的那条线，《两只狗的生活意见》之前在英国爱丁堡戏剧节上演了。

孟京辉：对。在爱丁堡用英文演过，我没去，但是他们说当地的观众也挺乐呵的，刘晓晔的英文特别好，一口流利的漂亮的英文，而哥哥英文就完全特烂的，这两个人就在那闯荡生活，特别好玩。所以《两只狗的生活意见》是沿袭了《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然后是《希特勒的肚子》，然后是《混小子狂欢节》，我这一路的戏剧是有社会性，批判性，跟当前社会直接的联络，这就是所谓的我给出的自己跟社会生活进行接触的一个答案。

凤凰网文化：好像这些都是喜剧，为什么呢？

孟京辉：对。因为你面对生活，你能哭吗？面对生活，我们生活充满了悲剧，就只能用喜剧的方式来面对这个悲剧。

凤凰网文化：《活着》在上海壹戏剧大赏得了大奖。因为余华的原著写的很克制，但是这个可能搬到舞台上就不太合适。

孟京辉：对，很冷静。我们也没煽情，我们慢慢慢慢走，但是我们很冷静的残酷。

凤凰网文化：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西方现代美学，很多不相关的人物或者东西都在舞台上，甚至两个演对手戏的人都穿着不同时代的服装。

孟京辉：对，穿越。

凤凰网文化：听说当时张艺谋改编这个电影的时候，曾经考虑这么悲惨的命运可能观众接受不了。

孟京辉：不知道张艺谋怎么考虑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改这个小说，我也不太懂。因为余华写的小说在这，他很简洁很清晰地写这个小说，我就按照原来的东西，让人一个一个死掉，然后这就是生活，死就是生，生命的延续，生命的重组，这就是生活。所以我觉得《活着》就是跟命运的一个对话，死亡本身不存在了，你就是命运，人和命运之间的对话。

凤凰网文化：余华有一些先锋的小说，当时怎么会建议你拍《活着》？

孟京辉：对。当时就说起来，在一个朋友家里边，我说我特想拍你的《许三观卖血记》，许三观特惨，那个幽默更难过一点，后来他说，《活着》你先做吧，我说好，这个事就过去了。过去了有一年，我在法国参加戏剧节，他打电话来说，你还做不做《活着》，我当时在那戏剧节氛围里边，就说当然得做，一定要做！他说什么时候做？！我说回去再说。结果回去把小说又重新读一遍，我觉得没法做，不太对，那个情感太强烈了，观众会受不不了的。我就打电话跟他说不太容易，他说那就再说吧。杭州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中国国家话剧院也准备好了，但是我没有准备好，后来我们就往后推了半年，半年以后，我们决定做了，然后一下就做出来了。

凤凰网文化：黄渤这次也是第一次演舞台剧就拿了上海壹戏剧大赏的最佳男主角，你觉得演员最好的状态，最高的境界是什么？

孟京辉：我觉得最高的境界演什么像什么，演什么不像什么。就是演什么就是那个人，但是演什么都是他自己演的，就是这个状态的。黄渤就是类似这种的，你就会发现他就是那个福贵，但是你又发现他又是黄渤，这就对了，他得把自己积攒的所有能量和体验，与角色的能量合在一起，然后呈现给观众，他演的肯定是黄渤演的福贵。

在生活中黄渤是一个特别的谦虚，特别的谨慎，特别的幽默，特别的纯朴的这么一个人，有什么事他都说出来，然后又用另外一种态度对自己说法、做法进行一个消减，他很聪明，但是他的聪明不是写在脸上的。所以你就看到最后他塑造出来的角色是带有他个人的好多能量和印记，你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演员，那么放松。

凤凰网文化：你觉得好的演员能被导演训练出来吗？

孟京辉：我是一个淘金者，我发现他身上到处都是金子，但是有的时候呢，我会掩盖一部分，目的是为了让人觉得他金子更多，所以我要做的事情是挑选，不是培养训练。我们一般来讲，所谓的训练就是更多的是要让演员发挥他自己的个性，工作室应该是激发训练营。

3D电影再发展就是按摩电影 我预言它10年后会死

凤凰网文化：我看你微博特别有意思，发了四五条同样的内容，说讨厌3D电影。

孟京辉：不是，我眼睛不好，3D电影我不太喜欢，我在哪我都说。对我来讲，电影有很大的一个平面，我就像闭眼睛那样轻松，闭着眼睛，再一睁眼睛，然后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很简单，然后我就开始进入这个世界，电影开始了，一个半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后，然后我再一闭眼睛，再一睁眼睛是现实。这对我来讲，电影就是个梦，很简单，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戴上3D电影的眼镜，又不清楚，我就还得拿布把它擦干净，他们也没给我眼镜布。然后一般的中国3D电影，外国的我也没看过，我正常看倍儿亮，我戴着眼镜看黑的。

3D电影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所有的电影都蒙上了一层巨大的娱乐色彩。而且这个东西，在六十年代、五十年代还是四十年代，我忘了，有过，我还看过那个照片，就所有人戴一个眼镜在那儿看电影，除了娱乐之外，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有3D电影。还有4D还是5D，有香味臭味什么的，那要是演一个死尸，那个死尸的味是不是也得出来，有什么意思啊？我觉得这个东西不重要，我预言3D电影10年以后会死，真的，死了死了吧，无所谓。

凤凰网文化：支持3D电影的跟反对的两方意见都很激烈，有的表示反对的导演也是像你说的，甚至觉得3D电影只有拍A片的时候有用。

孟京辉：对，反正娱乐性比较强，不值得一谈3D电影，过两年就死了，我觉得3D电影挺傻逼的，我没有理论依据，就我看3D电影不舒服。他直接弄一个屏幕整个就是3D的，直接里边全跟真的一模一样，有可能吗？以后科技发展也许成，完全就是真的，恨不得能走进去，但是想象不就没有了吗？那不叫电影了，那是叫体验吧，体验馆，那有点低级，有点像按摩什么的，跟那个有关了。3D电影再发展下去就是按摩电影了。

凤凰网文化：可能戏剧是让观众自己去分镜头，电影是给你分好镜了。你刚才说那个俄国戏剧，把摄影机放下面，然后上面是屏幕。3D电影可能就是想模仿戏剧效果。

孟京辉：对，也有可能是。

我有自己的剧场我爱玩 有时候就忘了拍电影

凤凰网文化：你为什么从《像鸡毛一样飞》之后就没再拍摄长片呢？而且很多年前就传说，跟姜文要有一个合作。

孟京辉：对，最早的时候想过。我一直想拍，但是坦白讲我做话剧做得风声水起的，可高兴了，我有自己的剧场，我爱玩，有时候我就把拍电影这事我就给忘了，我一会儿拍一个《活着》吧，又拍一个《柔软》吧，要不然拍一个《混小子狂欢节》吧，要不然再拍一个《枪、谎言和玫瑰》《自杀者》，太来劲了，这对我来讲，好多年没有这个条件，现在有了我就干吧，所以慢慢的我就变了。电影没感觉了，但是我会再拍。

凤凰网文化：你有自己的剧场，这个可能是一个戏剧人最大的幸运。

孟京辉：我觉得是最大的梦想，在蜂巢剧场里面，我们玩过土，我们玩过水，玩过火，还玩过玻璃，我们太能玩了，多来劲，哪有人这样的。我们有自己的剧场，有自己的演员，我觉得这已经是最来劲的了，作为一个艺术家，作为一个导演来讲，你还想干嘛啊？全有了，进去玩吧，就看你自己的脑袋到底有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