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像我爸爸这样的人非常的可怜,就是他们没有平台,比他们再小一点的人可能赶上恢复高考了,那他们又错过了这个,这是我唯一为他感到遗憾的事情。
凤凰网文化对话秋微
从小我就觉得父亲是孙悟空变的
凤凰网文化:如果一个外人想知道您父亲的话,您会怎么向他描述,我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秋微:我爸爸我觉得如果现实中有一个人,特别接近孙悟空的话,我觉得,我从小就觉得我爸爸是孙悟空变的,他的个性也很像孙悟空,非常非常的聪明,特别的仗义,因为他是山东人嘛就是好这个,非常非常的讲义气,脾气特别的暴,思维特别的单线条,就是生气的快,好的也特别的快,当然现在这几年因为他上岁数了就没脾气了。我小的时候他的脾气是很暴的,就是一点就着,他不惹女的,山东人也是这样子,所以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现实版的孙悟空。
凤凰网文化:你对孙悟空这个理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秋微:这点我要先感谢一下我爸爸,有一次我看书上说人的阅读习惯是小的时候培养的,我小时候看书这些事儿是我爸爸给我培养出来的一个习惯,我还是在想他可能是懒得搭理我,因为他特别爱看小说,他特别爱看小说,所以他看小说的时候会丢一些这种神话故事给我看。所以呢我从小就是被他弄得很求知若渴,我记得我第一次看那个连环画那个大闹天宫的时候就觉得,哇这个人就是孙悟空,他个性也太像我爸,就是我爸就是那种你看比方说孙悟空有一些特质,必须得捧着他,你哪怕是说当了一个弼马温这样的其实没什么官的,但是大家必须得捧着他,我觉得我爸就是这样的。
凤凰网文化:我还以为你爸爸会七十二变什么的。
秋微:这点也是我觉得很像的地方就是,我爸爸学东西非常的快,像是我们家我爸爸是山东人,我妈妈是上海人,我应该算是银川人,因为我小的时候在银川,他们是支边和迁到的西北。我记得小时候爸爸,鉴于我们住的那个地方哪儿的人都有,除了本地人外哪儿来的人都有知青啊这种,我觉得没有他不会的方言,他学什么方言都特别特别的快。我记得我那会儿都已经大学毕业了,留在北京,有一次我爸来北京玩儿,然后我就特别得瑟带他去打网球,带他去看我打网球,我那个时候学网球大概已经学了起码有五六年了吧,我爸爸就站在旁边看我打,就看了一会儿说我来,他就比我打的好,他一上手就比我打的好,他那个时候都挺大年纪了,我就觉得他挺那个的。学着变魔术什么的。
凤凰网文化:变魔术啊?
秋微:说学就学会了,比方说我们小时候看别人家看变魔术什么的,他几下子就弄得挺像的。
凤凰网文化:你觉得你有没有遗传他这方面的天分?
秋微:打了非常多的折扣。比方说我可能能学一点点方言,然后比方我的好奇心特别的强,就是我对新的事情特别有好奇,我觉得这一点是我爸爸家族的遗传,可是我绝对没有他学的快,我爸爸是一个他如果想干嘛的时候他的专注力特别的强,比方说我记得我小的时候特别神奇的是,因为从小我们家都一直有宠物,然后有一次我爸爸带我们去看一个马术团的演出,那个小狗会算算术,我回家就很瞧不起我们家的狗,我爸爸就用了两个星期不止,就是用了几个星期的时间就把我们家的狗教会算算术了,我就觉得太神奇了,但是事实上是因为我爸爸的观察力特别的强。实际上狗不是会算算术的,是你甭管问它几加几你给它一个手势它就不叫了。所以你比方说你问它二加三等于几,它叫五声你给它一个手势它就停了,所以他的观察力非常非常的强。所以我们家的狗也会算算术,但是只有我爸在的时候它才会,因为它只认我爸爸的手势。
凤凰网文化:就是说根本就没有去问谁他自己观察?
秋微:没有问,他是观察出来的。
凤凰网文化:这个对你日后,比如说成为作家,比如说写字这一块儿是不是有很大的帮助你觉得?
秋微:我觉得没有,我觉得有帮助的地方是我爸爸特别会讲故事,我觉得我讲故事的能力可能连他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吧,这一点是遗传他的。
爸爸最常说:今朝有酒今朝醉
凤凰网文化:那你爸爸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
秋微:我爸爸最开始的时候是游泳教练,后来他可能觉得这个事情太没有挑战了,他就去学了一些其他的,我记得他好像教过乒乓球,因为有一阵子我就老看他就是带运动员比赛,别人在比赛他在旁边当裁判什么的,当教练,我就对这个特别有印象,我小的时候,他应该是职业教练。
凤凰网文化:那他当时很早的时候自己学游泳?
秋微:他自学成才的。
凤凰网文化:那等于是什么时候做的游泳教练?是在几十年代?
秋微:七十年代吧。
凤凰网文化:在那个时候还算是一个比较特别的职业了?
秋微:对,我记得应该是我刚出生的时候,因为我对有一些画面印象特别的深,是我小的时候就是看我爸教我哥游泳是一脚把我哥踹水里。我们在旁边围观的人都觉得那个了,然后他就任由我哥在水里扑腾了很长时间,没事儿淹几次就学会了,因为他说他就是这么学会的,他就是这么着会的。
凤凰网文化:你们家几个姊妹?
秋微:我和我哥哥。
凤凰网文化:那刚才你说这个很有意思,比如说如果你们两个同时在,那你爸爸可能是一脚把他踢下去,他会把你哥哥踢下去,他会踢你下去吗?
秋微:他不会,他不会,我们家有一个理论,就是觉得男孩子一定要放养,所以我爸和我妈对我哥都是很厉害的,女孩子一定要娇生惯养,就是这一点我后来长大了以后,我还挺感谢我父母的。我好像从来没有觉得我缺过什么,因为我有的玩具,吃的东西,穿的,就是好像我从来没有过缺乏,这是我爸妈他们一个共识,觉得女孩子小的时候不能让她有缺乏感,他们觉得女孩要有缺乏感的话未来容易没有定律。因为我觉得好像是对的,比方说现在我都已经三十几了,就是我觉得女孩子的气节是容易被物质诱惑我挺难的,因为小的时候就从小不缺,所以你觉得反正有什么没有什么的这事儿我不是那么的在意,嗯,这个是很得益于小的时候他们很宠我。
凤凰网文化:那你小时候是说你们家本身的条件就比较好,还是说他给你们营造一个这样比较好的?
秋微:一个是我觉得人的个性都是双刃剑,我爸爸这个人就是不太理财,我小的时候听我爸说过的最多的一首诗其中的一句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实际上也是这样活着的一个人。比方说我妈妈因为上海人还是会比较,觉得过日子要计算嘛,爸爸不是的,爸爸觉得高兴最重要,我有一次看严歌苓写的《小姨多鹤》,里面有一个人物叫小环,等于是多鹤的老公的老婆,那个女的个性我觉得太像我爸了。她比方说我今天高兴了,我要请全院里所有的人吃饭,然后把所有的吃的都拿出来,不过年了,不过了,我爸老有这样子的义举。可是我觉得跟他做朋友是非常非常好的事情,因为他特别的让人开心。
我可能二十几岁的时候觉得人还是应该要计算一下,等我三十几,我现在奔四的时候,我觉得每天活好了挺重要的,我觉得我爸爸天分里头有那种挺活在当下的能力,就是我们家当时不是说我爸妈他们多拼命工作什么的,因为一个运动员也挣不了太多的钱,但是因为我爷爷我的外公他们全部都是文革的时候受迫害的人,好像那时候我很小,刚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家就成了那个暴发户,其实是因为爷爷和外公早年受罪的原因。
凤凰网文化:一般像我们的父母啊就是怎么说呢,比如说小时候,因为我们那时候家里也不是那么好的条件,可能爸爸妈妈可能更多的是说你赶紧把饭吃完,什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样的,就是你爸爸他能够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觉得在当时来说,算是比较个性的。
秋微:我觉得这个跟他们各自所受的家庭教育是有关的,我爸爸家,我爸爸的家族就是我爷爷那一辈,他们祖上是非常非常有钱的,可是我爷爷又是一个革命家,他是参加过抗战的。
凤凰网文化:共产党?
秋微:他是国民党,他们家的人几乎是倾家荡产支持这几个兄弟,就是我爷爷他们那几个去革命的兄弟,从清末的时候开始吧,这些人从小就是非常纯粹的革命派,我听我奶奶说,因为我爷爷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过世了,虽然我的名字是他起的,但是我听我奶奶说爷爷有一个习惯,他们少爷的习惯,我爷爷一辈子没有喝过水,他只要渴了的话就是吃水果或者喝汤,因为他不能喝没有任何味道的水,我还跟我奶奶说幸亏我爷爷没有活到自然灾害,那他惨死了,不喝水就死去了,所以他们家的家庭条件是非常非常好的。所以对他来说,他不太懂去计较这些,我妈妈家也是,我外公是牧师,可是他们家的家族又是有钱的家族,就是在那个时候,在上海滩是有钱的家族,所以爸爸妈妈家好像都没有说去就是计较过这些。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第一次过生日,好像上没上小学我不记得了,我爸爸从外面买了一个奶油蛋糕回来给我,好像那个时候的奶油蛋糕还不是真正的奶油蛋糕是那种蛋清打成那种样子,但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我就特别的激动,请全院子的小朋友来吃蛋糕什么的,我妈妈就是特别闲云野鹤的跟我讲她小的时候我外公给她过生日的时候,他们要请爵士乐队回家什么的。爸爸妈妈小的时候没有过过苦日子,他们真正的苦日子是从五十年代就是他们的少年时期开始,然后当然进入到六十年代自然灾害文革的时候,那是他们人生中最惨的时候,但是就在他们小的时候他们各自都没有过过不好的日子,所以基本上我觉得他们没有太多的苛责,我妈妈也是家里稍微有点钱的时候就把我们穿得花枝招展的。
凤凰网文化:那你爸爸跟你们描述过后来比如说自然灾害,有没有跟你们描述过他可能到了六十年代初的时候,经历过那个自然灾害可能他有一个落差,这样一个比较苦的日子会跟你们说吗?
秋微:有有有,非常的多,我爸爸因为他很会讲故事,所以他把特别多的悲惨的事儿都讲得特别好笑。比方说他讲他怎么追求到我妈妈,那个时候因为我对历史这一段不是那么的清楚,好像我爷爷后来因为对国民党有一些什么看法他就变成了民主党派还是怎么样的,总之他在文革初期的时候就是六十年代初的时候还没有太受迫害,爸爸家的家境就比较好一点,爸爸说他追我妈妈纯粹是因为他每天都有好多的油饼、面包,而那个时候好像据说我爷爷奶奶一个月能领到两百块钱那是非常了得的一个数。而我妈妈家好像只有我妈妈在工作,外婆是靠缝缝补补,外公已经被整死了,那妈妈作为家里挑大梁的人能给家里弄点油饼回来这事儿就挺了不起的。然后我爸爸讲他怎么去弄油饼然后把写的情诗放在油饼里,我小的时候记得我们家有一个樟木箱子,就是那个时候大家每家都有用樟木做的那种箱子,我爸爸说你看现在箱子里头都搁的什么呀,说那个时候我追你妈的时候箱子里头都有油饼,存油饼,还不能就一下吃完什么的,我爸每次来约我妈的时候带油饼、面包什么的。而且面包那个时候是非常紧缺的货物,跟现在我估计送一个爱马仕的包差不多。
凤凰网文化:就是你们家的氛围还是比较公开的这种是吧,他会和子女去聊这些?
秋微:非常非常,我爸爸挺匪夷所思的,比方说我记忆很深刻的一件事,我小的时候玩个游戏类似有点像现在玩的杀人游戏一样,我特别爱玩那个,然后我爸带我们一群人玩,我是最小的,我哥哥,我哥同学,院子里的小朋友什么的,我爸玩起来特别的认真,不许我们耍赖的。我记得有一次,你只要输了就得要弹那个,就是每个人都到你脑门上弹一下,有三个男孩弹完我之后,我就已经小女孩嘛就是特别疼,我就哭了然后就赖帐,我爸就跟我说,一定要从一个人的玩品看人品,这个事情你玩得起你就得挨得起,要么不玩,你同意不同意开始说的我们要弹脑门,同意就得弹,要不你就甭玩了。挺严厉的,就是对我小的时候来说。他就一直都是这样的,他对这些规则要求的是很清楚的,比方说他平常嬉皮笑脸,玩也嬉皮笑脸,但是如果就是一个规矩你就不能破。所以挺像一个兄弟,不太像爸爸。
凤凰网文化:就是说你觉得你们两个有点像兄弟的感觉?
秋微:对。
凤凰网文化:这种感觉能具体再描述一下吗,有没有什么比较印象深刻的?
秋微:我爸爸很像是《皇帝的新衣》里头那个戳穿别人的人,他不太粉饰什么事儿,我觉得这个事情到现在为止都是对我影响非常深的,比方说我喜欢真性情的人,我爸爸是一个非常非常真性情的人,我不喜欢伪装,然后我也很不喜欢伪装的人。但是事实上我们可以看到,可能很多很善于伪装的人都混得不错,人缘挺好的。但是他会揭穿一个事儿。
凤凰网文化:直接说。
秋微:他会直接说,我记得我爸出差,他后来没有再当教练之后,就去了一个国家单位去上班,他那个时候具体做的事儿就是去购买木材,到大兴安岭东北这些地方去选原木,然后回来以后做成胶合板,他去那边去选木材这个角色,所有的植物他几乎都认识,物种什么的会怎么样什么的,我记得有一次从小就是因为看书看多了以后就忍不住自己挺想写的嘛,有一次他去了那个出差挺长时间的,好象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就给他写了两封特别煽情的信。就是你看那白雪皑皑特别八股的那种文章,但是以小孩来说的话那是算写得非常的不错了,什么松林茂盛的,完全填了词就是《我爱你中国》那种范儿的。
凤凰网文化:就是堆砌辞藻。
秋微:堆砌辞藻,然后特别假大空:爸爸你为国家做了贡献,我们祖国的花朵,就是类似这样的特别特别七十年代的小孩会说的那样的话,我就一直热切的等着我爸给我回信,我觉得他一定脑子里构思出来各种各样的赞扬,哎呀你写得太好了什么的,小孩嘛就是这样的。我还把那个抄了一份,誊写了一份给地我的老师看,我的小学语文老师,他觉得写得太好了。我爸一直都没有给我回信,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带了好多什么松子之类的,反正是东北特产回来了,我就忍不住就问他,我说你看了吗,看了,他就带回来了搁那儿。他说你觉得人会这么说话吗?啊,那书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嘛,他说你觉得这样你念一遍,你舒服吗,就是我觉得很少会家长是这样子的。后来觉得啊,我爸爸就是反正他大致的意思就是说说人话,你得说人话,你觉得这样好吗,这样对吗,可能挺讲大空的高大全,但是对吗?我们去看电影,那种鼓掌叫好的地方,他会觉得,你觉得这个真的会这样吗?而且我们那个年代看到的人,我记得我们小的时候看过一个电影,我忘了,那里头有一个女的潜伏,扮演成国民党的女的。
她最后看到她自己亲生的孩子,啪一个嘴巴什么的,我们那个时代,我爸就会跟我说,你会觉得她是个好妈妈吗,为什么我们要为这种事儿感动。他那个思维跟当时是特别不一样的,可能放在今天是较比正常的,他不太是那种我就就范于大的环境导向是怎么样的,他很在乎真挚的东西有多那个。比方说他看《白蛇传》他会掉眼泪,他会哭,比方说因为我们住在西北嘛,一次他带我去看了一个当地人演的秦腔他哭,他就跟我讲,他说你看那个,我忘了那个戏演的是什么了,你看这兄弟俩太不容易,他就是热泪盈眶掉眼泪。他看《白毛女》他也哭,他就觉得这个太可怜了就是,但是他不会为那种大家冲啊什么的这样,他不为。我们当时为种特别革命的片子哭。
凤凰网文化:你说哭这个事情的话,这个很重要,他是当着你的面哭还是?
秋微:他才无所谓呢。
凤凰网文化:他会当你面哭还是当着全家人的面哭?
秋微:当着我们全家面,我们很习惯的,我爸在家我记得特那个,他拿了一盘磁带回来,偷偷摸摸的跟我妈说太好听了什么的,然后我很小的时候他拿了一盘邓丽君回来了,然后一边听一边掉眼泪,说太好听了。
凤凰网文化:我爸爸从来没在我面前流过泪。
秋微:我不觉得他是一个就是那种特别符合常规的爸爸,但是这样我一点都不会觉得我爸爸哭了我怎么着。我记得我们那个时候家里大家都在看《霍元甲》,爸特别喜欢霍元甲,然后霍元甲吊着在那儿打,我对那个印象特别深,他在那儿打我爸爸就在那儿哭。但是我们觉得所以我到现在为止,其实我也不是一个特别会蓄意的去控制我的情绪,我觉得我们家我爸跟我妈在这个事情上面角色刚好相反,我妈是特别冷静的一个人,发生什么事儿她都脸上不太有表情的,我妈妈觉得喜怒形于色这个事情不够有品,她也为此很瞧不起我爸,她觉得你怎么这样。
凤凰网文化:上海女人有一种腔调。
秋微:对,她就觉得人应该是那种很沉稳,我这些可以放在心里,但是我不能是说我高兴了就这样,然后沮丧了就那样,然后说哭就哭,我爸爸是不管的,他们俩这点像男女的角色调换了。如果是说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妈安静的在那儿等大家都冷静下来,然后她说一二三四这个事儿应该怎么做,我爸第一个冲出去。
凤凰网文化:那你觉得你是受你爸爸影响大,还是受你妈妈影响大?
秋微:我觉得都。我觉得真性情这个事情我的保留是挺多的,我不太去掩饰。比方说我喜欢谁,人家非常容易就从我的表情里头看出来了,当然我现在不喜欢的事情和人越来越少了,但是我从心里头我非常非常的敬仰我妈妈那样的人,她是非常非常客气的一个人。所以我觉得挺神奇的就是他们俩不一样,但是你又觉得他们俩的那种矛盾的东西,你心里头又都有。
凤凰网文化:那你会认为你们家庭是一个传统的这样的家庭吗,比如说男主外女主内,还是一个相对来说有点非常规的一个?
秋微:我其实不知道别人的家是怎么样的,我们的家是不太肉麻的一个家,所以比方说我很难会说出什么哎呦父爱如山这样的话,我觉得我真说不出来。我们家是一个玩乐气氛比较重的,就是这个家是一个,比方说我爸,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跟我玩,我觉得这个事情特别的重要,我爸爸其实负责的那个角色就是跟我们玩的那个角色,他玩的特认真。可是呢他又不是说没有深浅,我觉得比方说有一件事,这个事情对于中国的父母来说是非常非常特别的一件事。
有一次我跟我爸妈就是坐公共车去一个叔叔阿姨家玩,回来的路上在公共汽车上就有一个色狼,可能他怎么着一个女乘客了,这个女乘客就投诉,我大概刚上初中一年级,在青春期,有点,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又有点遮遮掩掩,那个时候其实没有什么人给你讲这种教育的。这个事件我们一家三口人是看到了,大家好像后来去扭送了那个色狼去派出所还是什么诸如此类的,事实上在我们小的时候公车上面有色狼这个事情是时有发生的,也没有一个正规的教育是会告诉你说要怎样,我记得就是我爸爸那天回来了以后非常非常正式的跟我说,你知道吗世界上有色狼,我爸爸就告诉我这种事了。我爸爸就说如果,他就给了我一些规定,我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一辈子都没有碰到过很不好的事情,我觉得都是源于我们家的家教不太一样是,比方说我爸说女孩子绝对不可以走夜路,自己一个人走夜路。你知道我记得前一阵子我看到一个社会新闻,两个中国的留学生在加州被让人抢劫然后被枪杀了,我看到的时候我还特别的揪心,我觉得这种事情在我们家不会发生的原因是,我绝对不会住在那样的地方。因为我爸爸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规矩,这个事儿特别特别的重要。说比方我去美国的时候,我就会想我爸爸说的,这个地比方说它是一个,你明明知道它治安不好你绝对不要去试,你不走夜路这个事儿,他说没有任何的一件事情足够着急到你可以拿你自己去冒这个风险,绝对不要走夜路,女孩子过了九点钟之后就绝对不能一个人出去,然后要出去的话你周围的环境里头不要少于五个人是你认识的,诸如此类。
然后比方说他还会特别告诉我说,他说你相信我如果在一个公车什么游泳池什么那种陌生的怪叔叔,没有一个好人,他会故意的碰到你的。碰到你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要离他远点,让我觉得很少爸爸跟你说这个。我爸爸还教我几招,我那个时候上初中一年级,他教我说你要是万一碰到,你真的是碰到这种不好的事,你可以用你的脑门顶使劲磕他鼻子特别管用,说你可以使劲踹他这个地方,那这是非常脆弱的地方,当然还有大家众所周知的另外一个部位。那因为他是运动员,我就记得当时他就拿我练,让我拿他练,比方说我现在拧你的手了,你应该反过来怎么样,咬,我只有一次在我某一任男友,因为我要出国他把我的护照给锁起来了,然后我就当时想,我爸教过我防狼术我为了抢护照就跟他打了一架,当然他也让着我了我把他打得落花流水,那是我唯一一次用上了这个招数。
对,我爸在讲这一番话的时候还说,实际上任何一个流氓,在他想当流氓的时候,他的内心都是非常非常软弱的,所以你不要去想象一个流氓特别的强大,说如果你一辈子碰到不好的事情,假设说他说谁都不能去保证,谁一辈子都不会碰到不好的事儿,首先一件事情一定要冷静,第二件事情是你一定要让自己尽快的跟一个集体在一起。那我觉得这两条非常非常的受益。
凤凰网文化:一直到现在。
秋微: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我记得那个时候去美国游学也没有正儿八经的读书,我们校园里头真的有过抢劫的事情,但是我就记得特别清楚,比方说我现在的习惯都是我要去一个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市,都会先了解清楚,哪个区域是相对来说安全的,哪个区域是相对来说危险的,比方说美国有一些地方抢劫,那你就是要准备好零钱他抢你就赶紧给他,二话不要说你就给他就好了,你一定要预备一个给劫匪的钱。那我觉得这就是游戏规则,这是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教我的,中国的家长都好像很避讳去跟孩子说,哎呦这世界上会有色狼,流氓,坏人什么的,我们家没有,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告诉我说你要准备一个什么样的心理。不是说草木皆兵啊不是这样的,是真正遇到不好的事儿的话你首先一定要重视规则,你不要去犯规,你不要拿你自己去做实验,我从来不会去越这一界的。
凤凰网文化:我刚才听你描绘,其实父子跟父女还真是不太一样,我觉得我们好像很少做这种特别私密或者说心灵层面上的这种沟通。
秋微:啊,不,我爸跟我哥也是一样。
凤凰网文化:也是一样是吗?
秋微:我爸跟我哥说的私密的应该更多吧,因为他们之间比较没有性别的障碍,他应该说得更多,我觉得这一点跟他的个性有关,他应该不太是一个粉饰太平的人。
爸爸说就得一辈子是各种形式的玩
凤凰网文化:我还想问你一个,到现在为止你是你爸爸心目中期待的,还是说他根本对你没有太多期待?
秋微:我觉得他对我没有期待。我觉得这一点上我也觉得我爸特棒,我小的时候我爸爸最常说的两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孩要一冷三饿,他就觉得小孩就应该经受点这种逆境。当然他的这种教育方法源自于我爷爷对他,我爷爷是一个对自己非常非常有要求的人,我爷爷会说流利的山东口音的德文和流利的山东口音的日语,因为他在德国和日本都学习过而他可能学的是那种就是一个军人那一套,所以他其实是就是能文善舞的都行,但是他对我爸爸没有要求,就是你高兴就行,我们家我妈和我爸刚好不一样,我妈妈觉得一定要有点什么,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让我学乐器,我爸爸只要在家你玩这个你高兴不高兴,不高兴别练了然后他就会带我们玩。他觉得玩儿最重要,他觉得一辈子其实你都是各种形式的玩儿,那你不会玩儿你这个人学了那么多,有什么意义呢,没意义。
凤凰网文化:爸爸对女儿怎么说呢,比如说我特别希望我女儿很漂亮,可能我不知道做爸爸都有这种虚荣心,比如说我要把我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带着出门,然后我特别有面子,特别有成就感。我不知道这个你爸爸是什么样?
秋微:我爸爸特无所谓,我爸爸对我现在在做的这种事儿,我也不知道我让他有没有过自豪感或者是什么,他特别无所谓。他觉得每个人的人生是自己的,我觉得这一点非常非常的重要,这从一方面来讲的话,好像听起来挺疏离的,实际上我不认为那是一种疏离,我觉得挺好的,我特别没有压力,就是比方说我有的时候看我的一些朋友在父母的这种热切的期待之下,其实挺有压力的,可是你又觉得那是一种爱,你觉得那很多的家里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我爸爸觉得高兴就行,比方说最简单的一件事,我带了历任的男朋友回去见我父母,我爸妈从来没有在我跟这个人还相处得不错的时候有任何负面的评价。哎呦这个男孩他未来会不会赚得钱不够啊,然后怎么怎么,他们家这样,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就是我爸妈一贯以来的逻辑就是,你开心吗,开心,开心就行啊。你们俩在一起好吗,好就行。
我爸对所有的来的人,都是哥们,然后都挺好的。所以我的分手以后的男朋友,其实对我爸妈的评价都很高,而且他们又不是装的,就是觉得这来的,我爸爸就是一个阿庆嫂的姿态,来的都是客,然后就是对人特好,给人介绍,这是我那个养的一个特奇怪的鱼什么的,他是一个自来熟,所以大家跟他有没有长辈之间的禁忌。比方说我记得我有一次一个男朋友分手了,我跟他们说,我爸妈就在那儿马后炮了一通,其实我们当时就觉得怎么怎么着,那你们当时为什么不说?你当时看起来挺高兴的,我们何必要扫你们的兴呢,我觉得这一点上面我非常非常感谢他们,他们从来不以他们的标准来指导影响我,而且到今天为止我父母从来就没有是说你交了这个男朋友应该要给我们做点什么,从来没有,他们对我没有任何一点点这样的要求,而且他们自己过的就挺高兴的。
凤凰网文化:会不会觉得比如说如果你没有结婚的话,女孩结了婚才安全,他会有这种担心?
秋微:有过,后来就没了。
凤凰网文化:没了。
秋微:后来就没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没的,而且我爸妈可能觉得我确实过的质量不差,我自己也没有说关起一扇门说我绝迹不会再决心了,我没有啊,会啊,一定会的。他们不会觉得这事儿,哎呀你看那个三姑家的女儿生孩子了,你也赶紧,他们没有,我爸尤其没有。我估计是说如果我现在抱回去一个说这是我生的什么,他也不会觉得哎呀真好,或者是嗯怎么?他都不会有什么,在我们家这特别不是一个问题。
凤凰网文化:你们比如说现在回家的话,还会相互买一些什么礼物吗?
秋微:他们不给我买。
凤凰网文化:那是。
秋微:我给他们买。
凤凰网文化:你们家现在这种沟通方式大概是怎样的,比如说回到家了,你是很亲昵的抱着爸爸妈妈吗
秋微:我们从来不抱,我们都是这样,就是我跟我妈妈会挽着,当然妈妈嘛,我跟我爸小的时候也没有抱着过,我觉得每个家里表达情感的方式是不太一样的。我记得有一次我给我爸爸买了一个什么呀,我忘了,应该是类似于表什么之类的,还有点贵的一个东西,然后我爸爸看了一眼说,这个我也不戴,你还不如直接给我钱呢,说我出去打牌身上带点现金,说这是我女儿给我的钱多么的有面,我说哎对对对,那我后来改成就给他包现金了。我爸爸特别不讲虚礼,所以就是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优点,他真的不是客气。
爸爸的个性是双刃剑
凤凰网文化:那比如说你们之间有没有过一些不太愉快的,或者说有一些隔阂你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
秋微:我觉得实际上是这样,你要说隔阂或者是什么吧,还真的没有。但是呢我就觉得什么事情都是双刃剑,就是个性都是双刃剑,我爸没有给我过什么压力,他对我没有过什么要求,比方说此时此刻我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特别轻松开心。但是我记得我在二十几岁快三十岁的时候,我对这个就有怨气,就是我觉得别人的家长都对别人有那么高的冀望,你也对我没有要求,那你是不是不太在乎我呀,就是我会这么来看这个事儿,我带一个什么样的人高矮胖瘦,学历从这儿到那儿,然后哪儿的什么地方的人,我带谁回家你们都说好,那你们这也太百无禁忌了,那是不是不太关心我呀。所以就是我觉得,你要说隔阂没有,但是我看这个事情的方式不太一样,我爸爸是说我们现在告别走人,二话不说他就走人,就是他不是一个缠绵呀纠结呀。现在我就会认为这真的是优点,可能早十几年前的时候,比方说我刚从银川考到北京来上学,然后我记得坐火车从车站出发的时候,底下一大帮同学送我,那个时候因为我上附中嘛,我的中学同学们还在银川,我爸从来不会去那个车站送我,就是你走了,啊,走了,走了,写信啊,也不真的写,然后我就走了。觉得因为小的时候你会受大家的规则的影响,觉得爸爸应该是那样的,我现在不是这么想的我觉得挺好的,他就是不纠结,看见了就高兴,分开了就,他是一个。
凤凰网文化:君子之交啊你们。
秋微:他天生有一种活在当下的能力,他不是太,你说他没有感情吧,绝对不是,他是一个用情还挺重的人,可是这事儿如果是到这儿了,是时候告别了,他也没有二话。我觉得这可能跟他军人家庭是有关,而且他有一个小抽屉,就是他那个记忆里头的小抽屉里头还会翻出来很多东西,特别让我意外。我记得我上学的时候在家背英语单词,我爸爸他们那个年纪的人是学俄语的,我爸听我在那儿背英语单词,后来一回头跟我说你念这个不对,你懂什么呀?我跟他就是贫嘴嘛,然后他就跟我说,他说这个应该是这么念。他就是聊天,他说有一阵子我爷爷好象不知道漂流到哪儿去了,人嘛,可能就是不安稳,他跟我奶奶住在山东的某一个地方,他们隔壁就住着一个美国大兵,那个美国大兵的女朋友还是一个小日本,反正就是这种听起来挺奇幻的一种关系,然后呢那一对情侣老逗我爸爸玩,就教他说英语,所以我爸爸会一些简单的英语,但是他从来也没有说过,如果不是因为我学英语的时候在那儿说,他也不会给我翻起来这个,然后他就跟我讲他跟美国大兵那个交情,就是他小的时候那个人教他玩什么的这那的。
就是他说这些的时候,实际上你会知道,作为他小的时候一个比他年长的,算是玩伴吧,他跟那个人情感是很深的。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一年里头这个人都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然后他交了,他们两个人互相之间语言都不通的这样一个方式,他交他,他喜欢他,就是大哥哥嘛。他讲这件事的时候,你听他讲你就会知道他一定是那种,但是说完了就完了。我们家绝对不会是说这个人,我要不要写封信去美国找找他,然后再去结缘,绝没有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它这个事儿发生在这儿了,就发生在这儿了。他们家的我爷爷辈儿的大多数的人1949年之后就去台湾了,我爸也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好像知道,联系过,大家把酒言欢,完了以后也就结束了。然后我有的时候还问呢,这个你们也没有想过,大家叙叙旧什么的,我爸爸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既然当时是选了留在这儿就过生活呗。
我爸谈恋爱应该是个好男朋友
凤凰网文化:那有没有那么一两个时刻你突然发现这个爸爸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个爸爸,他突然表露出一些其他方面的,比如说情感或者是什么?
秋微:没有,不太有,就是比方说我看什么朱自清写的《背影》这些事儿,我都觉得我很汗颜,因为我们家没有这种,他对我来说就是挺哥们的。
凤凰网文化:那你现在还经常回去看他吗?
秋微:不经常,他也无所谓。
凤凰网文化:有没有说发现有的时候,比如父亲你觉得他可能很需要关怀,或者是特别脆弱的时候?
秋微:他不需要,他很少的。
凤凰网文化:他都不需要?
秋微:他会比方说他会给我打一个电话说,你看,那个你妈妈就是管钱管得太那个了,我这两天我要是想干嘛你给我点钱吧,然后我就给他点钱,因为我给我父母的钱都是给我妈妈嘛。我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哎呦咱俩都已经那么长时间,好几个月了一年没见面了,你为什么看见我,或者是你给我打一个电话你能不能先,比方说咱暖暖场,说点场面话,哎呀你最近怎么样呀你好不好啊,男朋友如何啊,什么工作行不行啊,我们家才没有这些场面话,就是我觉得他也没有,我也不觉得这是问题。
凤凰网文化:他会跟你说一些他的秘密吗,当朋友一样的。
秋微:会,我小的时候特别会,他喜欢别的阿姨我都知道。
凤凰网文化:真的吗?
秋微:我都知道,怎么办呀,这个太难办了,这,我都知道。
凤凰网文化:这都跟你说是吗?
秋微:都跟我说呀。
凤凰网文化:你怎么跟他说的?
秋微:我后来跟我妈说了,我妈妈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我大概两个月以前,可能是几个月以前,我给我妈打电话,我妈就跟我说到这些,女的嘛就是说的比较絮叨,就说他帮谁谁,我爸爸是一个特别爱管闲事的人,导致我妈也很爱管闲事,她就说她帮谁谁谁找了一个工作什么的,我一听,这不是我爸爸喜欢的那个阿姨的孩子吗。然后我妈说你还记得这事儿,记得呀。就是我妈妈她就是会能把一些事情处理得很好。
凤凰网文化:你妈妈当时就是没有太多?
秋微:她不会表现出来的,因为我也知道是那个阿姨,反正后来那个阿姨还来过我们家,反正也还来,来然后也一切正常,后来这件事情好像也就过去了。
凤凰网文化:你会不喜欢这个阿姨吗?
秋微:我还行,我还跟我妈讨论过这事儿,我说我要是没有表现过特别不喜欢她,你会觉得特别受伤害吗,我妈反正说你这个人,说我要是跟你爸离婚了,你也是个叛徒。就是我们家不太那个,所以特逗,我不是《女少年》里头写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妈看这个,我写了一个正常的家庭里头的那个,然后我妈妈觉得我写得挺好的,我妈妈认为一个作家不应该写自己。就是她觉得如果你是写自己的话,代表你的格局不会太高,那她就觉得,很多还是跳脱不了这些写自己的小感受什么的。直到我写到《女少年》的时候,就是可能我爸妈第一次觉得哎你写得还挺那个的,因为我是按照我熟悉的家庭关系去写的这个小说,就是父母的兄妹俩,然后这四个人的个性非常的不一样,它是有点跳出来自己的格调了。
凤凰网文化:反正我们有一个同事他前两天聊这个策划的时候就说,他看见他的,就是还是说爱情这回事,比如说看见一个在三里屯还是哪儿看见一个男子特别像他的爸爸,挽着一个女的手然后在走路,他当时心里面特别害怕,他着急的要死,他就说真的希望那个不是我的爸爸,不是我的爸爸。我想问的就是说在女儿跟父亲的这个关系当中是不是有这种情结,就是说这个父亲其实也是我的?
秋微:我这样说特别的不能引起广泛的共鸣,我跟我妈说过这个事儿,我妈是笑着数落了我一通,但是我认为她的态度并没有严重的否定,我就跟我妈说,我说其实我特别希望她跟我爸如果可能的话都去谈恋爱,但是他们俩就是不要分开。我觉得他们俩已经几十年的夫妻了嘛,这种家庭关系是非常平衡的,可是我又觉得谈恋爱这事多么的美好,它能刺激出来一些别的东西,我就跟我妈说,我说你要是谈恋爱了,我真的我一百个支持你,你就去谈呗,而且但是他如果是男朋友,他一定是一个好男朋友。
我现在回忆起来我小的时候,我觉得我爸跟那个多动症一样,比方我跟我爸一起从一个郊外回来在等公车,那个时候老得要等公车,那个公车好像特别的慢二十分钟才来一次,我爸爸从来就没有在那儿老老实实的等公车,他拿出他那个烟盒,把里头那个烟都赶紧给抽了,然后把那个烟盒叠了一个什么小灯笼,然后拿着那个小灯笼他蹭,他就没了。然后等着再回来的时候就有俩蚂蚱装在那个烟盒里头,其实我从小就是一个我特别喜欢亲近大自然,然后我喜欢一切跟人共处的这些,我可能是女孩里头很少的也不怕毛毛虫,也不太怕,我唯一不太喜欢老鼠,蛇我也不喜欢,但是你要是说像人家那些小女孩啊,我从来也没有,因为我爸爸让我们跟自然之间有亲近感,比方说他弄了一片叶子,就跟我们讲这个叶子怎么了,我们家是永远飞禽走兽什么都有什么都有,养狗、猫、鱼然后特别养鸟,我们家的鸟会说话,我爸爸就是养很多虫。
凤凰网文化:那你要是找男朋友的话,你觉得你潜意识里会受你爸爸的影响,尤其是早期的时候,就是说我要找我爸这样的男人,或者说找不像我爸爸这样的男人?
秋微:我没有蓄意的这样想过,就是人家有一种女孩是好像永远找同一类型的男朋友,那有一次我仔细的想一想,我从第一个男朋友到现在为止历任男朋友,没有任何的两个有一点点重样的,就是谁跟谁都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啊。
凤凰网文化:一共几个?
秋微:这就算了吧。所以我觉得这个也挺有意思的,这可能跟我爸爸也有关,就是说我觉得他没有让我对人特别的禁忌,而且我爸爸可能一直都没有在体制里头,其实他不太是会那种特别阿谀谁或者说有那种,我们家的人也不会故作清高,就是说因为你是大官所以不跟你玩儿,因为表示我清高也不会,也不会因为你是我用不着的人我就对你不好,我爸妈在这一点上非常了不起。就是说我们所有的交往的人都是人跟人之间的交往,不会是因为你差我避免,也不会因为你好我清高我避免你,所以就是这一点上我也挺受他们的那个的,对我来说我的朋友里头有所谓的名人啊或者是自己有地位有钱的人,我也不会因此就觉得我特清高就怎么着,我们彼此之间的这种帮忙的情谊都是人跟人之间的,尤其在这种社会里头这种情感非常非常的重要。
凤凰网文化:有一些女孩,她比如说父母,尤其是父亲听说她要嫁人,或者是有了男朋友的时候可能会比较失落,就是这个父亲,我不知道你们家有没有这种?
秋微:没有。
凤凰网文化:完全没有,为你高兴是吗?
秋微:他也不会是说欢天喜地,我爸爸这个人他真的是不太一样,我记得我特别特别小的时候,就是我上中学的时候,初中,应该才刚13、14岁的时候,然后我跟我们班男同学传小纸条,然后我就把小纸条夹在小说里头放在家里了,然后我爸爸可能那一阵子忽然没有书看,他就看我的看的小说,也可能夹错了可能放在了金庸的小说里头,他肯定不会看我的亦舒、琼瑶什么的,但是呢我让他看见了小纸条,少男少女的那种小纸条,我爸爸有一天回来了以后在给我炸馒头,然后不说话,他很少会这样子,回来了一般我们都是贫嘛,他话特别密。
然后哎我看看,我就觉得我是犯了什么错嘛,想探一探虚实,想看看是我犯错了还是我哥犯错了。我就跟他贫,说你这个就是放这么多油啊,然后炸几个馒头放了半锅油,我说那我妈回来又得说你什么的,你想吃不想吃啊,。哎我觉得好像有点情绪,然后把四片炸馒头半锅油,往那儿一放,跟我说说你最近学校里边的事儿,啊,这是哪一出啊,我脑子里就是各种问号。后来他,当然也没有很长时间,就是男孩给我写的纸条嘛,然后我爸爸说的这种事儿反正也阻止不了你,但是就是不能出格,你知道我说的不能出格是什么意思吗?大概知道了,那我就给你说的明确一点。
你们俩要是只有两个人见面必须得来我们家,而且必须得家里有人的时候,就是你别给我来那个,你还小,你是女孩什么的,我不会说让你们俩甭见面,大概是这样。你要是表现得好,我可以不告诉你妈。就是这样,后来我也挺那个,因为我爸爸他假装迂回这个来骗我,我就把那个男孩带到我们家来了,我爸也不会是对我们特厉害,问他,特别的逗,然后问他说的你爸妈是干嘛的,就是聊天嘛,说,啊你就是那个老谁他家的那个小谁,他认识这个男孩的爸爸。然后从此以后就对那个男孩特别好,而且那个男孩他爸妈离婚了,他就还,我还认识你妈,然后说你现在的这个阿姨我也认识,然后这那的就跟人聊天,挺滴汗的,后来那个男孩真的常常会来我家,我们好像就没有真的发展成所谓的初恋了,就是比较密切的男女同学,我爸爸也会使唤人家干嘛,我记得有一年放寒假的时候,我们在家干嘛呢我爸就说让人家去给我们家换煤气罐,换煤气罐回来以后煮汤圆,大家一起吃汤圆。
我们家人是这样的,他们不太会把这个事儿,我觉得他们好像天生就挺会对小孩的那种教育,我不太有叛逆期,就是我的叛逆期非常的短,因为他们没有太给我那个,就是他们不太压抑我。
凤凰网文化:那上一次我们通话的时候你跟我说过,就是你们家里面其实没有太多的这种合影类似这种照片,你会觉得他是一个比较大男子主义的人?
秋微:他,我小的时候认为是大男子主义其实不是,他比较有自己的小宇宙,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家没有什么合影的原因是因为我爸觉得,就只要一合照这事儿就得拿捏作态,他不喜欢拿捏作态。比方说我小的时候,我记得我爸拿着烟这样,给他拍一张照,他觉得挺棒的,他觉得那个是他的自然的状态,就是他觉得如果是说,就是我觉得如果是放在现在你给他抓拍(01:04:00)他也未见得是说他不喜欢,他不是抗拒拍照这件事,他比较抗拒拿捏作态,而且我们小的时候要照相好像还得去照相馆,到那边,哎笑。他就受不了这个,他觉得我不想笑的时候,我就不笑嘛,他觉得如果是还得要摆一个什么姿势,或者是说穿一件什么根本不是你会很自然的衣服,他不喜欢的是这个。所以我们家不太有仪式感特别强的事情。
为爸爸感到遗憾觉得他生错了时代
凤凰网文化:还想问一个,如果说有一件事情你觉得为你的父亲感到比较遗憾,比如说不管是时代造成的还是什么造成的,有没有这样一件事情?
秋微:有,我觉得我爸爸是一个特别特别聪明的人,如果我爸爸早生一些年的时候,那他可能就不至于是说在青春的时候就赶上一个要学习环境没有学习环境,要发展环境没有发展环境,那个时候全国上下的人都在革命,我觉得挺遗憾的,我为此挺为他感到遗憾的,如果他要是生在别的国家,可能他就会成为一个,比方说我现在做的职业,我觉得对他来说绰绰有余,就是在电视上去跟人辩论的人,可能他会成为一个名嘴,他如果1949年的时候去了台湾的话他已经成名嘴了,而且他们家毕竟又是军人又是读书人,我觉得这种家庭再后来的我们这儿有不太有这样的家庭了,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受的教育是非常非常扎实的,我爷爷那一代尤其是。那这个是我为他感到遗憾的地方,我觉得他生错时代了。
凤凰网文化:包括他的生活之类的,比如说你觉得他的人生幸福、美满这方面你觉得有没有一些?
秋微:我觉得他挺快乐的,但是美满真谈不上,没有一个平台让他施展他的才华,我觉得哪怕他再晚生的一些时候,比方说他如果跟我是同龄人的话,那他也出来了,他可能起码我觉得男版的,如果他是男版的像我这样的职业的话,他一定比我做得好。比方说很多的人,我喜欢的人身上都有他的影子,我很喜欢台湾的有一个人叫吴念真,我觉得我爸爸的个性非常像那个人,也很能写,也特别会说,编故事的能力极强,学东西又快,又很真性情。你看吴念真他就是赶上了台湾的文化复苏的时候,他们那一代人开始做台湾的电影,侯孝贤什么的这些人合作,杨德昌,其实我爸爸跟他们比他们老一点几乎是同龄人,那如果我爸爸是那时候去那儿了,去了对岸,现在可能也。
凤凰网文化:文化大家。
秋微:大家算不上,起码是个玩家吧,有他的平台,我觉得他六七十年代,请这段一定要保留,我觉得像我爸爸这样的人非常的可怜,就是他们没有平台,比他们再小一点的人可能赶上恢复高考了,那他们又错过了这个,这是我唯一为他感到遗憾的事情,可能这是他无能为力的事儿,他一个人无能为力。
凤凰网文化:他自己跟你表达过这样的类似的想法吗?
秋微:他没有,这是我一直所说的人的个性是一个双刃剑,我爸爸释怀的能力特别强,因此比方说他回忆起文革的时候我们家遭遇的那些事儿我外婆被剃了阴阳头什么的,让他讲得特别的搞笑,我舅舅在领袖的报纸上面就坐下去了,被整什么的这些事儿,他这个过程讲的让你觉得这个事情像一个闹剧就很好笑,以人来说他的优点,可是如果是说他没有这个优点的话,他可能心里头会有一些郁结,他可能就能写成文字了。因为他的优点让他丧失了,他心里他没有恨,因为他没有太多的恨,所以他没有那么多的一个,比方说文革完了以后的伤痕文学出来了,五六十年代的人很多人就写了那时候倒大楣的事儿,就是写得都挺伤痛的。我觉得他释怀的太快了,所以他就没有这些积攒,他也就不想表达了,所以我觉得对就是个性是双刃剑。
凤凰网文化:那未来对父亲说一个愿望吧?
秋微:我就是希望他一直开开心心的就行,开心、健康,他一直是这样的。我对他有一个愿望,这是我一直不太跟他探讨这个事儿,我妈妈她们家是非常非常虔诚的基督城,我爸爸是一个无神论者,我特别特别希望我爸爸在有生之年能够有信仰,就是信仰什么都行,这是我唯一对他的一个特别特别大的期望。
凤凰网文化:你觉得可能有这个事儿吗?
秋微:我觉得只要他遇见了对的人,那个可能性是要么是零,要么是一百,就是他只要遇到对的人的话,他能瞬间打通,因为我觉得我爸爸如果去学禅修的话,应该是会很快的,因为他是经历过这么多,他内心非常的干净,我觉得这个特别不容易,那这样的人其实如果是学佛的话应该是很快。他之所以之前没有信教的原因是因为,他就是抗拒仪式嘛,他抗拒仪式,他抗拒那种太形式的东西,但是我觉得他并不抗拒信仰本身,只是说没有一个人把他带到一个核心的一击,这是我唯一对他的一个期望,因为我觉得他不信教太可惜了,他太能做到那种,我觉得可能很多运动员真的就可以这样,可能运动员受到的教育跟做禅修的那个是有点接近的,我特别特别希望他有生之年能遇到一个大德高僧也好,遇到一个特别棒的牧师也好,能够让他在生前,除了当一个开心的老头之外,还能成为一个有信仰的老头。
凤凰网文化:这个佛教里面不是也有说在家弟子这一说吗?
秋微:对。
凤凰网文化:这个你觉得一定要经过一个什么样的仪式吗?
秋微:不是说经过仪式,而是说有人,有人教他吧,因为我觉得这个事儿还是自己悟悟不到的,就是还是得要有一个人把他带进这个门里头。我没有说让他出家,他不适合出家,其实说从这个正好回到我们一开始那个话题,你觉得孙悟空在取经的路上是一个出家人吗其实不是的,就是他所有的行为举止他真的不是一个出家人,那直到他可能是取完经,成了斗战胜佛之后,可能他在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出家人了,这是我对孙悟空的一个认知。就是我觉得我爸爸可能他这个这一路他都经历了,只是说没有一个提点他的人,能够让他就,说得肉麻一点,我还是觉得灵魂需要有一个归属。
资深唱片企划,作家,主持人
秋溦被世界出版网誉为“中国第一才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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