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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杨黎:“汉字听写大会”是一场幽怨的复辟

2013年10月28日 17:04
来源:凤凰网文化 作者:杨黎

导语:随着《中国汉字听写大会》持续热播,中国电视荧屏上出现一股“汉语热”。对此现象,著名诗人、小说家杨黎认为,有一种文化倾向在抬头,即企图要求今天的学生,把美好的青春用于死背硬记那些僵尸般的文字。“我没有听见为学生们提供一种新的学习方式,而满耳朵灌输的是一套就是在八股时代也少之又少的酸腐腔调。”

汉字听写大会现场

最近,市面上突然多了许多汉字英雄,他们高唱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发出“救救孩子,解放汉字”的惨烈呼叫。一时间,仿佛狼烟四起,八国联军卷土重来。这样的呼唤与喧嚣,一直到央视隆重推出“汉字听写大会”而进入一个高潮。作为一个靠汉语写作混饭吃的人,我自然很关心汉语的命运。因为它的发展,它的兴衰,都直接关系到我的生存。如果汉语和汉字出了问题,那我的饭碗也就出了问题。我今年已经很有一把年纪,要想重新学习新的语言、新的文字几乎是不可能是。所以,我怕。

带着这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伸长了耳朵,仔细聆听了这场让世界瞩目的的汉字听写大会。在这场大会上,我究竟听见了什么?

首先,我听见了复辟的幽怨

长期以来,我其实听到的最多的声音,就是复辟的声音。这一次,在汉字听写的喧哗中,我自然也听见了。在中国,这是最容易响起的声音,也是听上去比较悦耳的声音。作为一个所谓的世界文明古国,由于有悠久的历史,有许多别国没有的传说,更有许多被神话了的过去,人们稍有对现状的不满,立马就会回到过去。这样的一种心理病,就是把自己美好的愿望假托为过有的存在,说到底是对自我的怀疑和对未来的不信。就一种境界而言,我似乎不能、也不会反对你的自由,但作为一种现实的话,我必须指出这是痴人说梦。我不是一个简单的进化论者,但我常常对那些怀念古代空气、河水和苹果的人说,现在人的寿命,在化学、污染和自然破坏的环境下,比古人长多了。

经过我的深入研究后,我发现汉语没有问题。而且它不仅没有问题,它还好得比任何时候都好。作为一门历史悠久的文字,它经过近现代多少文人、学者、作家和从业者的努力,终于完成了由传统向现代过渡,成功让行将就木的死语言获得了新生。

其次,我听见了浪费的喧哗

我曾经看过一部小说,就是说中国人在过去的几千年里,由于总是没有吃饱,所以就一直在说吃。与此相同,中国人在以前由于有大量的人不识字,所以文化人的标志就成了识字与不识字。而中国文化的特点,就是人文文化。他们认为,巫医百工,下九流也。所有的文化人,把他们的精力放在了训诂、音韵、书法、金石这些无用的学问上,而放弃对自然科学和机械物理的专研。在汉字听写大会上,我显然听见了这一文化倾向在抬头,他们企图要求今天的学生,把美好的青春用于死背硬记那些僵尸的文字。

最后,我听见了魑魅魍魉的聒噪

综述了上面的复辟与浪费后,我基本上听见了许多凄厉的聒噪。那些琐碎、喧闹的声音,没有逻辑,缺少鲜明的现代性。让学生们恢复繁体字,下一步是不是要他们恢复文言?要学生们在学习中取消英语,那下一步是不是要把互联网从他们的生活中拿走?所谓汉语听写大会,我没有听见为学生们提供一种新的学习方式,而满耳朵灌输的是一套就是在八股时代也少之又少的酸腐腔调。芈,冖,麿,椧,难道我写出来了我就牛逼吗?在互联网时代,我承认把心思用在这样的学习上,真是对生命的糟蹋。

文章写到这里,传来了高考英语降分和语文升分的确切消息。英语降了20分或者50分,这不等于错。但是,语文增加了50分或者80分,却肯定不会对。因为根据我们现在的经验,我们不知道这增加的分数,究竟帮助了我们的学生学习什么?是繁复的文字记听吗?甚至是写毛笔字和背八股文?如果是这样,我觉得还不如让学生们去学工学农,我记得我们的学生时代学工学农都很好耍。

汉语听写大会已经胜利闭幕了,有两件事我认为可以记住。一是本次比赛的冠亚军都是杭州外国语学校的学生,这说明能够背记英语单词的人,也能够背记汉语的点撇横捺竖弯勾。这说明记背是一种老功夫,没什么了不起。二是第一届汉字听写冠军陆佳蕾说,英语和汉语是不矛盾的,它们都有各自的美。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在本届汉字听写大会上也许很小,但她却给了那些叫嚣取消英语的教育部官员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有点文革的味道了,我对不起大家。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通天塔的故事。巴比伦的通天塔是全人类联手建造的一个建筑,要把它连到天庭,工程本来进度极快。但是因为从事这项丰功伟业的人们心里少了对上帝的敬畏,多了为自己歌功颂德的功利,于是上帝大怒之余使了个坏,让各地的人有了自己的语言。这一来,因为无法沟通,建设通天塔的工程被迫停顿,然后大家就做鸟兽状散,通天塔因此而半途而废,永远没有建成。而阻止了通天塔的建设,其实就是阻止了人类对绝对自由的靠近。对于同一事物两种完全相反的言说,确定了人类从此喋喋不休地争吵,以及不断地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

事情到了现在,其实就是由神话到了现实,上帝为我们设计的灵魂界限,也就是语言差异,正在被互联网逐渐消除。而在这一的重要时期,我们不赶紧去找钥匙,去开门,而是去做许多相反的事情,我们就太奇葩。比如我问一句,所有汉字听写大会的人加在一起,他们能不能比一台电脑能够记住更多的汉字?如果不能,那这场听写大会就只能是一场综艺节目,而教育部和复古派们的教育调整就应该再次调整一下。

我也学着喊一嗓子,救救学生。

杨黎,男,196283日生于四川成都。1980年开始写作,1983年起,写出《怪客》《冷风景》《高处》等第三代诗歌运动的代表作品,后又写作《穿越地狱的列车》(1989年,《作家》杂志),《灿烂》(2004年,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而成为这个运动当然的发言人。1986年,参与创办《非非》,为非非主义写作的领军人。2001年,参与创办《橡皮》、建立废话写作群,为这个写作群的理论阐述者和写作者。现已出版《小杨与马丽》、《灿烂》、《向毛主席保证》、《五个红苹果》、《打炮》、《一起吃饭的人》等诗与小说。

 

[责任编辑:于一爽] 标签:汉字听写大会 杨黎 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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