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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希望将来所有国家取消书报检查 但我说了不算

2012年12月10日 10:49
来源:百度新闻

莫言朗诵作品《狼》

莫言朗诵作品《狼》

演讲嘉宾,罗多弼(左一,当地著名汉学家汉学家、中文教授)、翻译(左二)、莫言(左三)、约翰·拉贝尤斯(瑞典著名演员)

嘉宾罗多弼(左一,当地著名汉学家汉学家、中文教授)、翻译(左二)、莫言(左三)、约翰·拉贝尤斯(瑞典著名演员)

瑞典演员约翰·拉贝尤斯用瑞典语朗诵莫言作品《狼》

瑞典演员约翰·拉贝尤斯用瑞典语朗诵莫言作品《狼》

核心提示:莫言在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表示,他不愿意回答政治问题,因为对政治没有深刻研究,回答不正确会误导读者。但他的小说里有丰富的政治,而文学远远比政治要美好。莫言否认曾经赞美过审查制度,而且反感所有的审查和检查。他说:“希望将来所有的国家都取消书报检查制度,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我说的能算吗?我说了不算。”

北京时间12月10日21点,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中国作家莫言,在斯德哥尔摩大学的玛格纳礼堂举行了一场演讲为期一个半小时的演讲。

斯德哥尔摩大学每年都邀请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来演讲,这所大学有悠久的中国文化、文学和社会的研究传统。今天与莫言一起重要嘉宾有:斯德哥尔摩大学副校长卡尔·布雷莫,当地著名汉学家、中文教授罗多弼等。值得一提的是,瑞典校方特别安排了著名的当地演员约翰·拉贝尤斯在现场用瑞典语同步朗读莫言的作品。以下是演讲全文:

大家好!

卡尔·布雷莫:非常欢迎大家来到这里,今天非常欢迎莫先生来到这里。我们斯德哥尔摩大学一直非常高兴邀请所有诺贝尔奖的学者,更多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来到这儿。斯德哥尔摩大学有很长的中国语言文化以及社会的传统,这个传统主要由罗多弼教授传承。这一次中国的语言和文化在快速的发展,上一次教育部也公布了将来学校里中文要成为普通的外国语一样,他的位置要相当于法文、西班牙文。通过文学作品可以多了解其他国家的问题,引导着诺贝尔奖以后会促进多了解中国文化,以及中国各方面的文化。

莫言:我读我的短篇小说,很短的一篇——《狼》。那匹狼偷拍了我家那头肥猪的照片。我知道它会拿到桥头的照相馆去冲印,就提前去了那里,躲在门后等待着。我家的狗也跟着我,蹲在我的身旁。上午十点来钟,狼来了。它变成了一个白脸的中年男子,穿着一套洗得发了白的蓝色咔叽布中山服,衣袖上还沾着一些粉笔末子,像是一个中学里的数学老师。我知道它是狼,它无论怎么变化也瞒不了我的眼睛。它俯身在柜台前,从怀里摸出胶卷,刚要递给营业员。我的狗冲上去,对准它的屁股咬了一口。它大叫一声,声音很凄厉。它的尾巴在裤子里边膨胀开来,但随即就平复了。我于是知道它已经道行很深,能够在瞬间稳住心神。我的狗松开口就跑了。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就将胶卷夺了过来。柜台后的营业员惊讶的看着我,打抱不平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霸道?”我大声说:“它是狼!”它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无声地苦笑着。营业员大声喊叫着:“把胶卷还给人家!”但是它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去。等我追到门口时,大街上空空荡荡,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一只麻雀在啄着一摊热腾腾的马粪。等我回到家里时,那头肥猪已经被狼开了膛。我的狗,受了重伤,蹲在墙角舔舐伤口。

瑞典演员约翰·拉巴乌斯正声情并茂地用瑞典语朗读莫言短片作品《狼》。

莫言:我们沿着河边的道路,越过了十几个村庄,在路上与许多人擦肩而过。我认出了好几个熟识的邻村朋友,但我每欲开口与他们打招呼时,鬼卒就会及时而准确地扼住我的咽喉,使我发不出半点声息。对此我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我用脚踢他们的腿,他们一声不吭,仿佛他们的腿上没有神经。我用头碰他们的脸,他们的脸宛如橡皮。他们扼住我喉咙的手,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才会放松。有一辆胶皮轮子的马车拖着尘烟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马身上的汗味让我备感亲切。我看到身披白色光板子羊皮袄的车把式马文斗抱着鞭子坐在车辕杆上,长杆烟袋和烟荷包拴在一起,斜插在脖子后边的衣领里。烟荷包摇摇晃晃,像个酒店的招儿。车是我家的车,马是我家的马,但赶车的人却不是我家的长工。我想冲上去问个究竟,但鬼卒就像两棵缠住我的藤蔓一样难以挣脱。我感到赶车的马文斗一定能看到我的形象,一定能听到我极力挣扎时发出的声音,一定能嗅到我身上那股子人间难寻的怪味儿,但他却赶着马车飞快地从我面前跑过去,仿佛要逃避灾难。后来我们还与一支踩高跷的队伍相遇,他们扮演着唐僧取经的故事,扮孙猴子、猪八戒的都是村子里的熟人。从他们打着的横幅标语和他们的言谈话语中,我知道了那天是1950年的元旦。

在即将到达我们村头上那座小石桥时,我感到一阵阵的烦躁不安。一会儿我就看到了桥下那些因沾满我的血肉而改变了颜色的卵石。卵石上粘着一缕缕布条和肮脏的毛发,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在破败的桥洞里,聚集着三条野狗。两条卧着;一条站着。两条黑色;一条黄色。都是毛色光滑、舌头鲜红、牙齿洁白、目光炯炯有神。这一段路上,我的脑海里浮现着当初枪毙我的情景:我被细麻绳反剪着双臂,脖颈上插着亡命的标牌。那是腊月里的二十三日,离春节只有七天。寒风凛冽,彤云密布。冰霰如同白色的米粒,一把把地撒到我的脖子里。我的妻子白氏,在我身后的不远处嚎哭,但却听不到我的二姨太迎春和我的三姨太秋香的声音。迎春怀着孩子,即将临盆,不来送我情有可原,但秋香没怀孩子,年纪又轻,不来送我,让我心寒。我在桥上站定后,猛地回过头,看着距离我只有几尺远的民兵队长黄瞳和跟随着他的十几个民兵。我说:老少爷儿们,咱们一个村住着,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兄弟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尽管说出来,用不着这样吧?黄瞳盯了我一眼,立刻把目光转了。他的金黄的瞳仁那么亮,宛若两颗金星星。黄瞳啊黄瞳,你爹娘给你起这个名字,可真起得妥当啊!黄瞳说:你少啰嗦吧,这是政策!我继续辩白:老少爷们儿,你们应该让我死个明白啊,我到底犯了哪条律令?黄瞳说:你到阎王爷那里去问个明白吧。他突然举起了那只土枪,枪筒子距离我的额头只有半尺远,然后我就感到头飞了,然后我就看到了火光,听到了仿佛从很远处传来的爆响,嗅到了飘浮在半空中的硝烟的香气……

我家的大门虚掩着,从门缝里能看到院子里人影绰绰,难道她们知道我要回来吗?我对鬼差说:“二位兄弟,一路辛苦!”

我看到鬼差蓝脸上的狡猾笑容,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笑容的含义,他们就抓着我的胳膊猛力往前一送。我的眼前一片昏黄,就像沉没在水里一样,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人欢快的喊叫声:“生下来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浑身沾着黏液,躺在一头母驴的腚后。天哪!想不到读过私塾、识字解文、堂堂的乡绅西门闹,竟成了一匹四蹄雪白、嘴巴粉嫩的小驴子。

瑞典演员约翰·拉巴乌斯正声情并茂地用瑞典语朗读莫言短篇作品《生死疲劳》中西门闹被蓝脸小鬼押着转生回到人世变驴的故事。

[责任编辑:杨海亮] 标签:书报检查制度 莫言 19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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