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路遥写作是没有意外的
路遥写作是没有意外的
凤凰网文化:最近是不是关于路遥的纪念活动有点儿多。
白烨:西安有开个会,而且在陕北要开个会,都为这事。关键是这个事每年都说,说的都觉得有点烦了。现在根本就没有时间想这事,我根本没有什么想说的。我大概是先后写过好几篇文章,5年、10年、15年都写过。
凤凰网文化:理解,具体说说。
白烨:我喜欢他的《人生》,《平凡的世界》我不喜欢。或者说《平凡的世界》我觉得就是小说上来看,写的过于纪实,想象力、文学性都不够。他的《人生》写的好,《人生》当时写出了同样有乡村经历一代人的这样的一个体验,包括困惑,很多人能从作品看到自己,我觉得现在的东西让你看的会让你觉得打动你的感觉。所以我觉得他《人生》我印象比较好。它以改革时期陕北高原的城乡生活为时空背景,叙述了高中毕业生高加林回到土地又离开土地,再回到土地这样人生的变化过程。其中高加林与农村姑娘刘巧珍、城市姑娘黄亚萍之间的感情纠葛也构成了故事发展的矛盾,体现了人生中艰难选择的左右为难。
《平凡的世界》这个作品写的过于平铺直叙,从小说的做法上看还提炼的不过。但是这个作品这几年很多人喜欢,喜欢的原因是这个作品也写了农村青年的奋斗,包括通过奋斗改变自己命运,他有一个个励志的这样的命运,所以很多人喜欢。很多人喜欢大概就跟有乡村背景的人,有相同经历,看了会容易引起共鸣,和这个有关。路遥的写作,从一开始,就超越了传统,在今天我们再去翻看它们,吸引人的主要是一种脚踏实地的现实主义精神,他在描写城乡交叉地带的社会生活中有特别的贡献,从他的写作开始,农村题材超越了传统规范,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复杂难辨了。更重要的是他作品里的主人公都有一种特别的精神内力,那就是努着劲前行,咬着牙奋斗的不认命、不服输的人生打拼,以及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追求精神。这些混合起来,构成看他的作品的综合魅力。
凤凰网文化:其实也有人说《平凡的世界》,的确在人物刻画上就是比较的片面,比较底层的真善美,比较教科书,比较遵循那种《创业者》套路。您觉得这个是路遥个人的一种风格,还是当时17年文学之后的大的一种时代延续。
白烨:当时他写作的时候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那个时候文学比较多样化,很多人都是在寻求创新和变化,莫言也是那个时候出来的。所以那个时代变化是一个潮流,怎么变是一个潮流,他是属于变化不大,他要变也是在现实主义这个框架和手法之下做一些,让他更有力度。他的这个手法就是现实主义。路遥的写作就是忠实于生活现实,忠实于自己的生活感受,像老黄牛立足于黄土地那样默默坚守,耐住寂寞,只管耕耘,从不问收获。
凤凰网文化:现在像这么现实主义的写法其实也很少了。
白烨:对,我觉得就是跟它作品里头的各种通过人物命运写出了那个时代,年长的人可能会通过作品去怀念自己的青年时代,年轻人可以通过那个作品看那段历史,这时你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他在写人物自身成长的同时,他会连带着写人类时代的变化,社会的矛盾,他会在这种广阔的社会场景中去了解人物的奋斗。所以他的作品你翻回来去指任那个时代,去了解那个时代,都是一个非常好材料,这就是现实主义作品的特点。现在很多长篇小说的创作,是血里兑水,而路遥的作品是真正的心血之作,甚至是拿生命换来的,他写作时,因为写的时间太长,手都硬了,只能拿热水泡。这种事情,说出来很多年轻人不相信。
凤凰网文化:但是这么多年过来,现实主义写作,它本身是不是也发生了挺大的变化。
白烨:现实主义变化很大,比如说莫言的东西,就跟路遥东西完全不一样,他就是那种手法、写法都是让你觉得总是不大会给你些意外,路遥的写作是没有意外。
路遥写作的全部意义在于:他需要用文学改变命运
凤凰网文化:其实您也说过,您说他是一个搭上性命的那种追求文学的人。
白烨:对,他不是像现在的人,把它作为一种技巧,文学就是他的生命,他是这样一个人。他有两句话我记得很深,一句是:生活的大树万古长青;一句是:像牛一样劳作,像土地一样奉献。这两句话,可以看作是路遥精神的绝好写照,而这显然既是文学层面上的,又是人生意义上的。《平凡的世界》的写作中,几乎豁出去了,玩了命了。对于他的这种近乎自戕的行为,我们之前所知不多,之后也少有劝诫。他的英年早逝,当然主要是由于他自己的过劳与过累,但作为他多年的朋友,我总觉得关切不多和尽力不够,似也存有着一定的责任。
凤凰网文化:您觉得这个是与生俱来的命运还是和他个人的成长经历决定的。
白烨:比较重要的原因是,他当时需要用文学的方式改变命运。
凤凰网文化:就是说,那个年代文学的方式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白烨:对。他就是因为写作改变命运,他是一个农村背景,而且文革期间他还参加造反,当时政治上算是三种人。他如果说是不另走一条路的话,他几乎是没有任何前途的,所以他就通过写作的方式来改变命运,来刷新自己的阅历,使自己出去重新走一条新路,就完全跟行政无关,跟政治无关,就是搞文学,我觉得这是他必须要走的一条路。
凤凰网文化:现在给他有没有再神化?太看中那种殉道的东西了。
白烨:我觉得从整体上看也还算在正常范围。喜欢的人真喜欢,不喜欢的人也真不喜欢,所以这个也没办法。就是我觉得还不是说不可变的,或者怎么样,我觉得现在他是在合适的一个热度里头,我觉得喜欢他的主要就是从写法上喜欢现实主义写法,然后从生活上有一定的乡村生活背景,那有人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
凤凰网文化:隔了20年现在大学生还是会看《人生》和《平凡的世界》,您说大的环境是不是并没有变化。
白烨:因为他的作品不是纯粹写实,他就是写城乡交叉,游走在城乡之间,这种东西从目前来讲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平凡的世界依然存在。
凤凰网文化:您具体怎么理解平凡的世界这五个字,包括人生这两个字?
白烨:我觉得他写小说,那种现实主义的特点在书名上表现的很明显,他起名字都取的很平实,《人生》就是《人生》,《平凡的世界》就是《平凡的世界》,就是他就没有任何诗意的修饰,这是他的一个特点。也很难得。你甚至觉得他的取名是一个懒办法,就是他没有怎么下工夫,但是你现在回过头去看,你就觉得他好像又很合适。当时我们可能都会觉得是不是有点太简单,或者是太懒了。没有什么再下工夫去想更好的,你回过头去看,觉得他也合适。
如果说对路遥的纪念是“造神”那王小波呢?
凤凰网文化:您觉得是不是这种纪念现在有一点点超出一定的范围了,或者说您从评论家角度,您认为公众和媒体应该去多做点什么,或者少做点什么。
白烨:我没有想做不做,或者应该做什么,我就觉得自然而然,顺其自然。现在喜欢就要喜欢,因为他毕竟还是给我很多人启迪,给过很多人愉悦这样的作家。而且我觉得也是局限在一定的范围,比如说陕西的、陕北的,这没有关系,因为那个地方出个人也不容易。所以我觉得这都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或者说觉得是不是过了,因为说他在主流系统,包括在另外一些,比如说在沿海他就没有那样影响。所以我觉得他是在一定范围之内的影响,我觉得没有关系。另外,我不知这个感觉从何而来,我没有这种感觉,因为我觉得比起另外一些作家来的话,比如说王小波,王小波那更是纪念出众,而且还有一个叫“门下走狗帮”,还有很多这种东西,我觉得路遥还不至于这样,还没有达到王小波那样。据我了解的情况我还看出来有什么过分的,或者有什么文学之外的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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