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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灿然:诗歌的树上即便添一叶 也非常难

2012年04月14日 16:55
来源:南方都市报 作者:颜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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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给我的东西非常多

南方都市报:你在写诗的同时,同时还在《大公报》做英语新闻翻译,每年也翻译很多重要英文著作。你是怎么调配这三部分的时间和精力的?更看重自己哪个身份?

黄灿然:不管是翻译还是写文章、评论、散文,所有非诗歌类的东西都可以定量、定时。诗歌则完全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你根本没办法控制它,你不能说天天不干活,就坐在那里等着诗。人要是整天想着诗,很容易变成一种心魔。所以我就把主要时间用来做翻译的工作。翻译是非常苦的,需要非常大的知识面,真的要吃苦耐劳,要非常认真。它有点像你经营一个企业,你必须要应付各方面的事情。

虽然翻译耗费了我大量时间,但我对翻译并没有太大野心,只是认认真真地在做,我主要的目标还是写诗。翻译是非常繁琐的工作,永远在解决问题,整天要查人名、地名,虽然这些东西不需要用头脑,但却要特别多的时间,很考验人的耐力。虽然很劳苦,但当你真正专心在干一件事情时,事实上你得到放松,就和静坐的效果一样,因为你的头脑只专注在一点上,你不再动了,也就不会被别的事情干扰了。这可能就是翻译给我的一种好处,它让我根本没时间去烦恼诗歌。那么等我稍微有空闲时,很自然就会想写诗了。当有时间让你来烦恼的时候,当你开始要动、要想的时候,这些就全部变成诗了。

南都:就《我的灵魂》而言,你的诗产量其实并不多。

黄灿然:《我的灵魂》主体那部分,也就是1998至2005年那部分,产量很少。但那个时候质量也是很高的,都是比较精雕细琢的。以前我的诗比较注重抒情,想象的内容比较多,后来开始关心比较实在的叙述,写的都是客观世界看到的人、事。用实在的叙述来写诗,其实非常难,这些过去都是小说、散文、谈话的题材,这种困难自然也就导致产量的下降。我原来是想象世界,现在是在观察这个世界,也会有你会不会观察,能不能抓到重点的问题。这些东西实际上是全新的,所以写诗就很慢了。

我感觉这样慢工其实也非常好,我已经很满足了。有时也会很担心,一年写的十来首诗,可能两个月,或者是一个夏天就全写完了,其他的时间完全没诗写。有时候也会担心翻译会不会影响我写诗,不过后来也越来越认识到,翻译给我的东西非常多,它让我一直在做些实际的事情。这比较重要,让你一直在行动,而不是乱思考。

很多诗都经过一改再改

南都:这有点像在等待诗的到来?

黄灿然:对,事实上读书也好,做翻译也好,做人也好,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也好,就是为了诗,但这并不是说你整天都要想着诗。因为反正你整个生活都是为了诗,那么你根本就无所谓想不想了,反而应该去多做点其他事情,不让诗歌变成强迫性的东西。

我写的诗的质量、数量,往往要比我自己预期的好很多。所以我安心什么也不去想,更加集中于做我的翻译,诗的方面看老天什么时候愿意给我。这样我就变得很放松了,也不需要去担心什么,我已经努力了,有一点时间我就用来做翻译,我整个人就是诗人,别的事情就渐渐整合到这个诗人身上。

南都:你在《我的灵魂》中提到,1998年到2005年期间,你的转变非常大。这种转变具体指的什么呢?

黄灿然:比较明显能感到的是,之前我比较主观、情绪化,写作的时候会强调某一段时期的状态,靠这种状态写东西。对于文字或者实实在在我要表达的具体的东西,并不太关注。就像你觉得自己很开心的时候,你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开心的。那么你并没有写某一个具体的事务,就是你要求更客观的东西,你可以围绕着它,动用你所有的技术、感情。

到1998年,我写《我的灵魂》的主体时,明显对眼睛看到的、平时在生活周围的东西更关注了,这种东西肯定调动了我原来很多生活经验,这是我以前所没有的。比如说我看到一个人,他站在街头,我对他有感觉,他的某个表情让我想起某个情景,这其中融合了很多我虚构的东西。比如说我写茶餐厅有一个男人在照顾小孩,因为我是个男人,我也有小孩,我就会动用我自己的生活感受来描写这个人。我写出来的场面,感到非常“真实”,但其实它属于那一刻的东西可能非常少。但我把这些写出来,哪怕那个人自己看到,他可能不知道写他,但他却会有相同的感受。

这个画面是很真实的,问题是你能动用多少的理智、感情、生活经历、想象来把这样一个人和这个场面讲出来,包括把你对人生价值的判断都融进去。所以我写一首是往往要花很多时间,从草稿到可以发表的时候,期间过程非常长。

南都:你刚才提到茶餐厅里面的那首诗,大概花了多久?

黄灿然:最起码半个月,当然也有一气写下来、修改不多的也有,但是很多诗,包括茶餐厅这首诗,都是经过一改再改的,而且我经常是用繁体字、简体字以及不同的字号来产生那种陌生感。那个时候虽然写诗写得少,但还在状态中。写这种诗的难度在于,你有一个对象,但又不是完全像拍照那样把场景描述下来,你必须调动很多东西,做一些价值判断,这是非常微妙的。比如说这个人是好的、坏的,或者说他这种状态是好的、坏的,或者说是庸俗的也好,或者说是值得同情的也好,无论你怎么说,你说出来要刚刚好,不轻不重,那是很困难的。

我的世界观一直在不断改变

南都:是什么原因促成你这样的转变呢?

黄灿然:我想应该是诗歌本身的某种要求。对于任何人都一样,变化是非常困难的。很多人即便年纪很大了,但写的东西还是原来那一路,这也有可能,也无所谓好坏。我写了十多年,读的东西也那么多,你的经验是会让你有不同的看法、感受的。当你对诗的要求可能是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高的时候,你就没办法按照原来的方式写下来,你应该有某种不满意的东西在里面。

比如说你要用某种“调”来写东西,虽然你的文字用了不同的高低,但是有时候“调”还是停留在某一个层面上。比如说比较抒情的“调”,即便你可以用题材来变化,但是事实上那个“调”还是一样。但如果你突然从一个比较主观变成比较客观时,你的“调”就慢了下来,它更诉诸于你控制节奏的能力,而不是说如何畅快、如何抒情的能力。我们经常说诗歌有音乐的一部分,有文字的一部分,还有画面的一部分。无论是音乐方面停留久了还是画面方面停留久了,或者文字方面的东西停留久了,有一定敏感度的诗人都会寻求改变。

诗歌的这三个部分,它们是很难分离的,你的音乐改变了,画面和文字都会跟着变。当你从主观世界迈向客观世界时,这三个方面也都会跟着发生变化。

南都:也就是说,1998年的转变是你在技术上的提高。是什么事情直接促动了?

黄灿然:我的世界观一直在不断改变。1991年,我生了一场病,也不是特别的病,有一点神经衰弱、抑郁症,那个时候我非常主观、非常猛。我一直都有自杀倾向,但真正病了以后,变得特别爱惜生命,非常注意身体了。人一旦病了的时候,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和健康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场病让我从不爱惜生命到很爱惜生命,我开始追求一个光明的世界,开始关注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说要吃东西,要注意身体,要做运动,都是很实在的东西,因为有一个很实在的身体要求你关注它。应该说,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就开始慢慢转变了,真正踏进了另外一张地图里。这种转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不是自己要求要变。

南都:就是顺其自然的感觉。

黄灿然:它自己就这样了。但是在变之中,比如说我喜欢的一些诗人,你可能非常期待能有一天像他们一样,能够用这些东西,用他们那样的方式来说话。

比如杜甫,我在1989年开始读他的诗,他写很多身边的事情,我之前以为自己很难写出这样的东西。但突然有一天也拥有这种能力,也能够写现实中的、身边的东西。这种东西可能是自己原来最讨厌的东西,现在却发现是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无论是讨厌的还是想要的,我们都没办法硬要求自己做出来。有一天你自然而然就会做出来,那又变成一种解放了。(来源:南方都市报 南都网)

南都:看得出来,你非常满意自己的这种转变。

黄灿然:对,每年十多首诗,写到2005年,当时写的诗已经比较理性了,很多作品背后都有某种理性的控制。当时也想往更高理性的方向去写,无论是出于虚荣也好、羡慕也好,当时都想做得更抽象一点,更理性一点,一直在期待。但很奇怪,我不但没有往那个方向走,2006年一年就写出了70多首,像是全部一下就涌出来了一样。虽然背后有抽象的理性,尤其是宗教和哲学的东西,但具体在一首首诗中发表出现却是比较感性的。

三年下来,一共写了100多首,最后还出了一本诗集,这完全是意想不到的。原来十年中是很克制、很严谨地在写诗,里面有很多技术、耐性、能量,功夫都修到了,但是没有用上,突然间这些都跑出来了,有一个感觉直接就写出来了,不用再重新定一个位。

[责任编辑:胡涛] 标签:黄灿然 诗歌 写诗 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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