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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生》导演阐述:这村庄故事可编成一千零一夜

2011年12月05日 14:29
来源:凤凰网文化 作者:马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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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生》导演阐述

关于这个村庄的故事可以编成一千零一夜。

为此,我,一台DV,住进村庄,更准确的说是潜伏,整整6年。

毫无疑问,这是一群偏执的人,做着一桩看似偏执的事。为此,他们痛苦,哀号,付以青春,甚或生命。他们所有的坚持都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打赢官司幸福回乡,但他们被一张无形的网,网在了异乡。

我看到他们与自我理解的胜利之间无法逾越的距离,我看到他们为了逼近这段距离所贲发的人性的冲突与分裂。在漫长的时光之中,在大都市滚滚红尘的骄横侵掠之下,他们怯弱的背负着难以排解的委屈和期望,在皇城之根一个卑微的村庄中划出的一道道惨淡的生命弧光。

我理解他们期待、无奈、痛楚、愤懑甚至绝望的复杂情感;我惊叹他们在困境中顽强存活的勇气和力量;我悲哀于他们中的大多数胸无点墨却捍卫成通晓宪法的艰辛和酸楚;我敬佩他们历尽人生冷漠和残酷之后依然牢牢坚守着的质朴与善良;我也痛恨他们粗砺的言词中流露的短视与懦弱、他们在苦难无法得到消解之后蔓延的偏激与固执,他们在穷途之中选择方式的莽撞和自戕。

他们总是满怀期待的问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我哑口无言。我从未曾遭遇过他们人生中的荒唐与离奇,艰涩与无望。我既无保护他们的气概也无拯救他们的力度,我没法回答。

他们总是觉得我一个女孩单身闯入他们的世界需要更大的勇气,他们的目光充满感激和呵护。我羞愧无比。我常常希望能劝慰他们能离开那个村庄,回到自己的家乡。可是当他们泪流满面的哭喊着回不去的那一刻,我痛苦地怀疑,自己的劝慰是否损伤他们用全部的身心,以牺牲生活品质、尊严、家乡甚至生命为代价建筑起来的异乡堡垒,尽管它是那么的卑微。

作为一个纪录片工作者,我并不是仅仅想将这个村庄里的苦难和泪水,不公或者荒谬纪录进我的影像来博取怜悯然后激发呐喊。我也并非猎奇,来勾勒一个被大多数人遗忘或者从来不曾知道的,那个世界的万姿千态来供自我或者他人饭后的谈资。我以为,作为一名纪录片工作者,如果因为故事因为情节而爱上这个村庄的不幸,那么纪录将失去全部意义,我宁愿选择放弃。

在上访村,我被迫接纳强大的命运经盘嘲弄出的人生故事。村庄让我看到,生活中永远不能解释出来的尖锐的冲突,以及人们迫切需要理解和解释它的热烈的愿望。远非他们出发时一场简单的司法错误所能解释。我看到,生存困境,如同一张巨网,人们身不由己的被卷入。一旦进入,无法前行也无法后退。出发的动因被肢解,出发的方向渐渐迷失。人们无奈跟随生活错综的冲突,作出一次又一次永远无从解释的选择。如此循环,如此往复,直至被送往一个畸形的村庄。

这种窘境,我既熟悉也陌生。

京生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她姓郝。

她的母亲被村庄里的人们叫作老郝。老郝,在SF村居住年头久,威望重。除了SF,她只爱三件事,抽烟,一个人玩牌,作店主。她的店在村里很有名,但凡常年累月穿梭北京的SF人,都住过她的店。因为安全,便宜,还因为老郝人善。后来我也住进她的店。她的店,其实是一间门面简陋的出租屋。

我住进去的那年是2005年的冬天。从这一年算来,老郝来北京SF已经28年。老郝1977年第一次来北京SF,在国务院门口生下一个女孩。老郝不识字,人们就建议她给女儿取名京生。

我认识京生那年,她28岁。

拍摄SF村,整整六年。

许多村外的人问我,当年为什么选择拍摄这个村庄。我回答,因为它要被拆了。

每一个接受我采访的村里人也问我,为什么要纪录他们。我回答,有一天,我会让更多的人们看到你们的故事。他们又说,我们的故事有什么可看的。

为了开始讲述故事,我翻出了《京生》拍摄日记。我的第一篇日记写于2005年11月8日深夜,那夜,我第一次进入SF村。因为拆迁前的动荡,村中弥漫着神秘的气氛。我接触到的所有的目光都隐藏着警惕,焦灼,还有一种排斥。其实村的后院已经成为废墟,月亮很亮,照着废墟中的一颗枯树。那天离村庄整体拆迁的最后期限还剩下一周。

第二天,我住进了村里。一个铺位在村里的平价是5元,我租下一个单间,每天15元。那时候老郝的出租屋还未进入我的视线,老郝对北京的SF生活是有长远打算的。在拆迁前,老郝就在村外物色了新的店址,她已经搬出村外了。

我给自己取了F名:小芳。很俗,但很有用。因为它不真,于是,人们会自觉的不再探究。这也是SF村的惯例。

F民老W认为,他是游荡在SF村。

游荡一词用在这个兰州来的50岁男人的身上,并不夸张。SF村未拆之前,人住得很杂,虽然他们有统一的身份:F民。如老W之类,在SF村不多也不少。我进村就需要有老W的掩护,他也这样牵引过很多想要窥探,调查,研究SF村的人。

老W喜爱SF村。他是个跑过江湖的人,他觉得他遇到这个村庄,像寻获了自己的根。在这里,他比许多人更有文化,有钱,有教养。他甚至还可以用替人写状纸赚来的稿费接济那些更可怜的F民。谈论这些,老W神色飞扬,虽然一年四季老W的着装都来自于教会对SF村的救济品。

F民老W的案件照例不大。这位兰州的下岗工人有一天在深圳的街头和一名保安吵了一架,受了伤。大概伤很小,无人愿意代理这个案件。于是,老W对深圳这座迟迟未能向他打开接纳空间的城市绝望透顶,但他又不愿回乡。老W不愿回到兰州在年迈而又严肃的父亲的逼视下工整的活着,何况那个城市也不可能给予他太多的空间。

老W是在北京南站下的车,那时他已经囊中羞涩。他撞进了SF村,他花3元最低价租下村中的一个铺位之后,他迅速发现这里不歧视贫穷,不歧视无业,而且大多数人的困境比他更酷烈,更凄凉。第二天,老W还有一桩奇遇,他替一位目不识丁的老太写完状纸,收到了第一笔稿费。虽然微薄,但足够维持他在SF村的所有开支。

SF村虽然接纳贫穷,无业,困境,但这种宽容只是开放给所有携带案件来京的F民。一旦平民闯入,他们的戒备如同坚壁。老W想起了在深圳的最后一场遭遇,他也是身携冤案。

我认识老W的时候,他已经有能力住进北京南站附近的平房,紧挨SF村。但他每天必须进村,去谈时事,去互诉案件进程,去代笔写状纸。他也觉得有责任把我引进村庄,去看看他热爱着的也可怜着的SF村。因为它就要被拆了,他很难受。

[责任编辑:吕美静] 标签:京生 村庄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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