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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称写作痛苦不应被夸大:不至于撞墙抑郁吃药

2012年10月16日 14:07
来源:南方日报 作者:钟琳

这两天,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获奖第二天,他在自己的故乡高密接受采访时,身穿白色休闲西装,以一如既往的冷静和淡然面对媒体的喧嚣与热情。一开始,他便谦虚地调侃了自己与过往获奖者相比尚算年轻的岁数,面对各界媒体随即而来的热捧,莫言立马泼了一瓢冷水:“‘莫言热’赶紧过去吧,你们记者也是明天回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笑)。”莫言一再感慨自己的幸运,同时也表示是自己作品中的文学素质最终打动了评委,“这毕竟是文学奖,一定是要回归作品本身的力量”。

一直以来,诺贝尔文学奖都是中国人的一个情结。虽然我们曾经有过鲁迅梁启超胡适、老舍、沈从文被诺贝尔文学奖青睐的“重量级传闻”,但直到2012年的10月11日,这个似乎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才终于变成现实。目前“莫言热”席卷中国文坛内外,跟莫言有关的一切都成为人们热衷的话题。莫言和张艺谋、姜文的早期光膀子合照被翻出,莫言冷僻的第一部话剧被提起,莫言亲笔签名的作品被晒在微博上,据说莫言文学纪念馆也要重建,毫无疑问莫言的所有作品也将重印……在众多爆料式消费和娱乐化解读的背后,对于莫言作品真正的文学价值,似乎被不少人所忽略。

当然,严肃的讨论正在继续。比如,回到文学作品本身,在可能获得诺奖青睐的一流中国作家中,“为什么最后获奖的是莫言?”针对这样的疑问,南方日报记者采访了研究莫言作品的专家——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清华和《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等,探讨莫言作品的文学价值,以及“莫言热”可能带来的文学热。

获奖

他沿袭了自身民族的文学传统

随着奖项的出炉,人们从诺贝尔官方新闻的简评中看到瑞典学院对莫言文学成就的概述:“莫言很好地将魔幻现实主义与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结合在一起。”值得注意的是,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英语单词是Magical Realism,瑞典文学院的使用却是Hallucinatory(迷幻、幻想现实主义)。

有人认为,莫言作品中的魔幻现实主义和“高密乡”受到拉美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和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的影响,是他们的学生。对此,张清华教授这样认为:“在我看来,这并不是很大的问题,魔幻现实主义、迷幻现实主义等等这些说法只是一种形容。事实上,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对中国作家的影响是非常正面的。可以说上世纪80年代前期,最先深入中国作家心灵的就是魔幻现实主义。”

张清华还认为,中国的文学本身就有着魔幻现实主义的传统,六朝的志怪小说、唐朝的传奇、明清的笔记小说就是这种文学风格的源头。“中国小说自古以来就魔幻地写神写鬼,但同时也非常深刻地针砭现实。我们甚至可以说,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也曾受到中国小说的影响,博尔赫斯关注过蒲松龄的名著《聊斋志异》,并为其阿根廷译本作序。莫言的小说虽然借鉴了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但最本色的还是沿袭了自身民族的传统。”

还有人认为,莫言这次之所以获奖,一个很大原因是他的作品在翻译上的优势。莫言的《生死疲劳》等小说的瑞典版,由瑞典翻译家陈安娜翻译,据称译本相当优秀。甚至有人称,没有陈安娜的翻译就没有莫言的诺奖。对于这样的赞誉,陈安娜也有所耳闻,然而她在微博上解释说:“请注意: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研究一个作家的时候,会收集各种译本。他们看的不光是我翻译的莫言的作品,还有德文版、英文版、法文版等。他们看了这些不同的版本以后才会开始讨论。所以不能说没有我的翻译莫言就不会获奖。”

对于莫言小说在翻译上的成功,张清华和施战军都认为,这和原著文本自身的生命力密切相关。虽然翻译本身难免会减损原文本中的信息,但是只要文本本身是强大的,就不会影响它在国际上的传播。“中国作家只需要专注写作,让作品足够出色,国外的翻译就会‘下自成蹊’。”张清华教授如是说。

价值

获奖对中国当代文学意义巨大

十年前,张清华教授就曾在课堂上说,莫言和余华是最有可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两位当代作家。对于预测的应验,他表示:“莫言最后的成功杂糅了必然性和偶然性,他的问鼎并不说明其他中国作家不优秀。就拿余华和莫言来说,他们的实力就是伯仲之间,但是从写作的立足点来说,莫言的中国性和本土性是最浓厚的,他将中国的民族元素运用得非常惊艳。而余华的小说在民族性这方面相对较弱,但他从第一本小说开始就展现了全人类的视角。”张清华教授认为,诺贝尔文学奖的标杆只是吹向一种风格,不宜因此过份强调作家之间的高低,我们应该看到每个作家身上不同的出色。

施战军也认为,莫言的文学在国际性和本土性方面有着自然的衔接,这也是他作为一个作家天才悟性的表现。作为成名于上世纪80年代的作家,西方思想对他思想的涤荡,让他对文学的想象和理解有着多元基础,再加上他自身扎实厚重的生活经验和感受能力,成就了他作品本身的别样光芒。“无论是先锋、寻根文学等流派都无法将莫言定义,他和他的作品都是变动不居的。”

从文学创作本身来说,施战军表示,诺贝尔文学奖对莫言小说的垂青从方方面面都是无可厚非的。“首先,莫言的作品对‘人’这个命题有着深刻的观察和表现,这无疑造就了他作品中深厚的人文关怀。另外作为中国的莫言,他的作品装载了中国的风土人情、情感模式、思维习惯、伦理道德等民族的元素。他和所有伟大的作家一样,作品扎根于民族性,但也纵深延展至人性的全部。虽然莫言的一些作品,例如《天堂蒜薹之歌》和《蛙》都是直奔现实的,但他总是能够通过‘聊斋式’的中国想象,让他的作品成功地跳出事件本身,展现他对人性的思考。”

在施战军眼中,莫言的文学成就基本上是共识性的,而他的成功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意义更为巨大。一直以来,国外都有一种倾向认为,那就是将中国的文学当作社会报告,以此了解中国的社会现状,很少真正从艺术的角度对其进行审视。“中国的文学是科学精准的事实性报告,其艺术创作上的价值没有得到正视。”与此同时,当下有的作家会为了迎合国际上的一些价值观,而依旧将文学视为“报告书”,这是对文学性本身的一种篡改。施战军认为,莫言却不同,他除了拥有悲悯的情怀、博而深的人性探索力度,还是一个真正的文学家,“莫言从未停止他在文学表现方式上的探索,他的作品量虽然很大,但之间几乎没有明显的相似性,他的叙述能力、结构能力,故事排布中展现的力量等方方面面让我们发现莫言的故事归故事,但故事下面还是有非常多的不确定性,这就是文学艺术的魅性之所在。”

展望

能否带来严肃文学热?

记者这两天走访了广州的各大书店,了解莫言小说的热卖盛况。方所文化活动部总监徐淑卿告诉记者,莫言获奖的当天晚上,方所就迅速搭建了莫言小说的小型“销售专区”,这两天果然吸引了很多慕名而来的读者,就在很短的时间内,莫言小说的所有库存全部卖完。徐淑卿相信,诺贝尔文学奖带来的“莫言热”将会持续一段时间,其中出版销售这一方面将会维持一段时间的热度。学而优书店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早在诺贝尔文学奖的预测阶段,莫言小说的销售情况就已经开始走俏,得奖之后就全部卖空了。

记者也侧面打听到,莫言的小说就像一个疯狂的龙卷风,席卷整个出版行业。上海文艺出版社在微博发表权威公告,表示将以“莫言作品系列”的形式将他的所有作品投向市场,现正全力加印中,印量或达到20万册。不过,记者也发现,除了莫言的作品大卖,其他的严肃文学类作品并没有因此收获“边际效应”,销售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莫言作品的紧急补仓和其它一些严肃文学作品的滞销下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工作人员对此也不得不感慨:“有的严肃文学我自己是觉得挺不错的,但就是没有办法在市场上推出去,就只好下架送回出版社处理。”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是否能凭借他作品的魅力,为中国文学带来持续的温度?这在施战军的眼里是乐观的,“如果有的读者看了莫言的小说,发现其中的乐趣,他必然会将自己的目光延伸到其他作家,这个过程也许是缓慢的,但不是不可能的。”对于当下的“莫言热”,施战军坦言这是正常的,但是他也表达了自己的希望,“我真心希望读者能够将目光聚焦在文本本身,不要只关注故事梗概,将文学阅读变成装饰性阅读。”

徐淑卿表示,莫言的成功除了刺激其作品上的销售,也让他们更加坚定自己长期以来举办文学类分享活动的想法,“这和推动严肃文学销售的行为是同质的,虽然它是小众的,但是文学本身的力量和魅力不会干涸,我们会守住我们对文学的坚持。”

■莫言的文学观

“最高理想是写出鲜活的人”

我写农民但并不为农民写

莫言曾说,他看起来是写农民,实际上并不是在为农民写作。“读我的书的可能是知识分子、大学老师、大学生,写作跟创作者跟读者之间的关系挺有意思的,我没有进行认真思考,那么既然你写的这农民,但你的读者又不是农民,你作家这么创作到底为了什么?”他曾这样追问。

至于他为什么长期写农村题材,他解释说,这是因为他生活在农村很多很多年,对农村很了解。正像整个社会都在发生变化一样,文学里农村文学和城市文学也界限逐渐不清。因为文学不是写城市的,也不是写乡村的,也不是写苦难的,它根本地讲是写人的。“能写出鲜活的人,我觉得就实现了最高的理想。”

至于他作品中的人物谱系,他称这实际上是无意中形成的。“写了多少年以后,大家回头来一看作家所有的作品,发现他的人物很有意思,组成一个谱系。没有说一个作家先把人物谱系设置好,再拿出来写作,我相信这种情况基本不存在。”

写作的痛苦不应该被夸大

莫言认为,写作虽然痛苦,但是从不至于达到撞墙、抑郁、甚至要到吃安眠药的地步。当然有时候的确会因为写作无法推进和跨越感到无助。在创作的过程中因为思虑过度,精神比较紧张而造成失眠,这是经常会有的,但也有高度的兴奋,即便是睡着了以后也满脑子全是梦境,梦的就是书中的小说里的人物,有时候反而是从梦境当中得到了灵感,梦里的情节,在梦中解决了一个在写作当中很大的困难问题,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他还认为,写作要看到社会的本质和内核。“有些作家依靠猎奇,或者把展示奇闻轶事作为自己小说的主要内容,这并不是一种高明的写作方式。真正的写作还是要排除种种迷云浮雾,看到社会真正的内核。我们要排除眼花缭乱的现象,来看到社会的本质。”

这个时代可以写出伟大的作品

在莫言看来,这个时代确实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里面,作家可以写出伟大的作品,因为这样的时代为作家提供了巨大的可能性,因为在这样的时代里面,人的丰富性得到了最强烈最集中的表现,就是说具备了产生伟大作品的物质基础或者资源基础,剩下的就是作家的胸襟、气度和才华。

“过去我们经常听到老作家抱怨,他们没有写出伟大的作品。我觉得现在应该先谴责自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或者我们没有才华,或者我们没有理论和思想的道路,或者我们本身的人格有缺陷,所以影响了我们写出伟大的作品。当然,我想中国有这么多作家和正在成长的作家,伟大作品总会出现的。”另外他还认为,对于一个作家来讲,可以偏执,可以有明显的立场,但是在写作的时候应该克服自己的偏执,应该压制自己过于鲜明的立场,应该站在相对高的地方来看待这个社会,看待这个社会的形形色色。

南方日报记者 陈祥蕉

见习记者 钟琳

[责任编辑:杨海亮] 标签:陈安娜 城市文学 写作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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