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创作悲剧:解放后没写好作品 临死仍说我要写
2010年09月25日 09:44 北京青年报 】 【打印共有评论0

■“你爸爸像发疯一样追你妈妈啊!”

我们的妈妈郑秀是曹禺的第一位夫人,他们二人也是清华大学时的同学。爸爸比妈妈高两班,是西洋文学系的学生。当时清华女生很少,妈妈大家闺秀的气质,秀美端庄的仪表,引起了爸爸的注意。

1933年早春,在学校的校园戏剧活动中,爸爸让好友孙浩然出面,特别邀请妈妈出演英国剧作家高尔斯华绥的话剧《罪》,担任女主角,同时爸爸也开始了对妈妈的热烈追求。

起初,爸爸并不顺利,因为妈妈是法律系的学生,与爸爸并不认识,对戏剧表演更是外行。而且,妈妈对这位身材矮小,身穿大棉袍,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总是抱着一大堆书在清华园里来去匆匆的“老学究”,并不以为然,她回绝了邀请。这使爸爸心伤欲碎,他不住地在妈妈宿舍“静斋”院外长时间痴痴站立,有时又送去一封封写满诗篇、洋溢着艺术激情的书信,不久,失魂落魄的爸爸终于病倒了。因此,好心的同宿舍同学不得不托人传话给妈妈:“你们赶快让郑秀和万家宝好了吧,不然,怎么得了?这几天万家宝整宿不睡,喊着郑秀的名字,又哭又叹气,非疯了不可,我们也被他闹得不得安宁。”这些往事,在我们长大以后,爸妈的同学也经常向我们提起:“你们都不知道,当初,你爸爸像发疯一样追你妈妈啊!”

演戏的邀请,最后由于爸爸的执著,再加上同学们的竭力说情,妈妈同意和爸爸接触并参加演出了。为了指导妈妈如何演戏,了解剧情和人物关系,爸爸一人担任了剧中的全部角色,专门为妈妈做示范表演。爸爸表演得有声有色,不同的角色,不同性别和年龄,不同生活背景,不同思想感情,不同的性格,在爸爸的挥洒之下,都呈现得生动感人,恰如其分。妈妈曾向我们说过:“爸爸扮演女角,不像别的人那样,一点也不肉麻,十分可爱,真诚,台词念得诗意而有韵味,非常好听,抓人。”

就在爸妈相识相恋的1933年,爸爸动笔创作了《雷雨》。暑假,爸爸请求妈妈不要回家,留下来陪伴他写作这部构思已久的剧作,他深情地对妈妈说:“身边没有你,我将一事无成。”

当爸爸写出一页页手稿,总是急切地先讲给妈妈听,让妈妈先看,妈妈就用她从小练就的清秀、工整的字体把它们誊写干净,成为爸爸第一个,也是最忠实的读者。

在这沟通心灵的谈话里,妈妈才注意到,爸爸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这双眼睛在洞察,在思考,传出他心中的理想和追求,闪烁着他的才华和智慧,这心灵的窗户在妈妈面前完全敞开了!爸爸动情地对妈妈说:“你唤回了我早逝的青春,让我品尝了人生最醇厚的美酒,和你在一起,我感到最幸福。Dora (妈妈的英文名),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能写出像样的东西,你的爱就是我创作无可比拟的动力。”妈妈深深地被感染和激动。就这样,在清华园里,妈妈得到了她一生最珍贵的爱情。

但是,也因此带来了以后一生的痛苦。1951年,妈妈经历了一生中最痛苦的离婚过程,由于爸爸的坚持,妈妈不得不与爸爸分手了。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妈妈强忍痛苦,孤身一人,自强自爱地奋斗。作为一个职业妇女,她一直在工作,把我们姐妹二人抚养成人。在她内心深处,始终如一地忠贞于在清华园里建立的爱情,这是她一生的精神财富,尽管历经折磨和不幸,她都在所不悔,信守不渝,一生始终没有再爱和再婚。

■焦急的妈妈常说:“爸爸太可惜了”

妈妈内心深处最关心的,还是爸爸,还是爸爸的艺术。当她知道爸爸写不出剧本和内心的痛苦,焦急的妈妈常对我们说:“爸爸太可惜了!”因为妈妈相信爸爸的才华,而且终生坚信不疑,并把爸爸的艺术生命放在至高无上的地位。离婚时妈妈曾说过:“当初为了爱,我与曹禺结婚;现在也是为了爱,让曹禺更好地写作,创作出更多的作品,我同意离婚。”离婚后的妈妈真心期望爸爸的艺术才华能够在以后的岁月里发光,所以时常惋惜地对我们说:“爸爸写戏是个天才,应该能再写出好东西,他真是太可惜了!”

最令妈妈痛心的是,爸爸的书信和像片被烧毁。记录清华园那段美好生活的近十本大像册和爸爸给妈妈的一百多封情书(有的一封就几十页),妈妈始终视为生命,不论战乱,还是数次大搬迁,都随身携带,亲自保管。南京大屠杀前夕,妈妈扔下了所有财物,只带着一箱爸爸的书信离开南京。“文化大革命”中,即使妈妈在任课的学校挨整时,也总是随手提着装着爸爸信件的小皮箱,从不离身。可是,当妈妈看到红卫兵抄家时的残酷斗争,特别是在北京人艺的抄家展览上,看到展览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个人隐私的信件、像片和衣物挂出来示众,她受到极大的震动,她是绝对不愿意让爸爸的东西这样任人践踏和污辱的,因而不得不让我们把珍藏一生的信件和像册放进大锅炉里烧了。这时,坚强的妈妈禁不住失声痛哭,因为烧掉的不仅仅是照片和信,而是她的青春,她的爱,她对青年时代的幸福回忆,她心灵深处的精神支柱。妈妈几天几夜不能入睡,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在这之前,妈妈曾多次告诉我们,等她老了以后,一定要把这些信件和照片献给国家博物馆,因为这不是一般的情书,而是文学珍品,是人类最美好感情的结晶,是爸爸青春年华、创作力最旺盛时期的创造。妈妈的一位好友曾看过几封爸爸给妈妈的信,深受感动,对我们说:“这些信不像花前月下的谈情说爱,不是卿卿我我的甜言蜜语,而充满着纯真的感情,富于理想和追求,才华惊人,那样热烈,那样健康,那样高尚。你爸爸年轻的时候太可爱了,谁看了这样的信,都会动心的。” 爸爸给妈妈的信,一半是由万黛带到她的学校——北京医学院,投入学校锅炉房的大锅炉中烧掉的。另一半由万昭带到她的学校——中央音乐学院,在五号楼三层的女厕所中烧毁。当时万昭觉得在哪儿做这件事都不放心,于是半夜爬起来,在厕所点燃后,用水冲进下水道。信的内容,由于害怕,她连看都来不及看一封,只是展开信纸时,见到上面写满了诗句。似乎有一封描写的是,爸爸躺在草地上,仰望蓝天白云所作的青春遐想。看着燃烧的火焰和一页页书信化为灰烬,万昭的心情无法形容,多少年来,她经常为此半夜惊醒、落泪,被无穷的追悔所折磨,不住重复着一个念头:“为什么当初没有把信藏到……如果那样,信就保存下来了,那该多好啊!”觉得自己犯下了无法弥补和无法饶恕的罪过。

在“文化大革命”最艰难的岁月中,妈妈因爸爸遭受株连,但是她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没有说过一句、做过一件有损爸爸的话和事情。妈妈惦念爸爸,在爸爸被关进牛棚,每天清晨为人艺扫门口的时候,妈妈上班之前总要路过那里,站在马路对面,远远地望着爸爸许久,许久……

妈妈怀念爸爸,珍视与爸爸共同度过的幸福时光,即使在她为生命作最后抗争,尽受苦难的时刻,也还要我们去照顾爸爸,把好吃的东西给爸爸送去,痴情的妈妈总是在想着,等着,不住地巴望病房的房门,希望爸爸能够走进来,她是多么想再见爸爸一面啊!(续完)

本版标题引自曹禺先生晚年写在笔记本上的一句话:“灵魂的石头就是为人摸,为时间磨而埋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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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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