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弃世的老舍与太平湖记忆
老舍投湖至今是一个谜。
有人称看见他40年前的那个8月24日,在太平湖边一直坐到黎明前,但是那位“目击证人”已无处觅踪;无数人在猜度他在太平湖畔最后一夜的思考,正因为无从了解他的内心,从而生出更多的想象空间。
从1966年8月25日有人把老舍的遗体自太平湖中打捞出水起,喜爱他的人,就一直被多个版本的目击和见证所还原的历史困扰着。老舍决意弃世的那一天,被无数个“当事人”和“亲历者”复原成了他们本人意识中的老舍。
老舍为什么“弃世” 仅仅是因为1966年8月23日被红卫兵殴打吗 在后来见诸文字的报道和口述史中,“扬起的皮带和铜扣、从额头流到眼角的鲜血、推搡……”的现场里一位67岁刚刚走出医院的老人被打倒在地。但这些肉身上的痛苦尚不足以使这位文艺老者放弃整个世界。
这一天,被记录在案的还有:一位“站了出来”的同事揭发老舍“把《骆驼祥子》的版权卖给了美国”,老舍又遭到第二次痛打。
但是这种揭发并不足以摧垮他的世界,还有更鲜为人知的史实:在老舍回国后的50年代初,他同意加入美国作家协会。这一细节对研究老舍的自由主义倾向一直持续到1949年以后,是很重要的依据。在他与其在美国的版权代事人的通信中,老舍同意加入美国作家协会并每年缴纳美元会费。当然,这一活动自然是在极其秘密的状态下进行的。他的自由主义精神情结可见一斑。
目前的研究对于老舍身上浓重的自由主义思想倾向几乎被忽略了。他的穷人出身与为穷人翻身求解放的共产党是那么的吻合,他于1949年12月新中国成立两个月时回到北京——是年lO月他接到共和国总理周恩来的信件。而当时他正在美国养病。
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的迫切心愿、龙须沟的实地调查、对党的热情歌颂、人民艺术家的称号,使人们无论如何不会把他和胡适、沈从文、傅斯年这些主流的自由知识分子进行类归。因此,人们把他在1946年至1948年间作为自由知识分子的情结、那种超阶级反内战的态度顺理成章地忽略不计了。
此后,这位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眼中看到了什么呢?
1954年,胡适被批,俞平伯被批;1955年,胡风被批,“丁陈反党集团”出现;1957年,他的朋友,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典型吴祖光被划为“右派”。
老舍在距弃世不到半年的1966年春天,还主动跑到顺义县陈各庄,为宣传科学养猪写出了一首热情洋溢的快板《陈各庄上养猪多》。
剧作家苏叔阳提到舒乙讲过的一个例子:“文革”刚开始的时候,老舍怀着极大的热情,想参加农民艺术团,去访问农民。但是没让他去。此事使老舍彻底失望,觉得党已不再信任他了。
苏叔阳很干脆地说:他看不到出路。
老舍回国后,一直是人民艺术家,他规规矩矩,怀着要报恩的感情,一心一意跟着共产党走。老舍一直用生命去寻求他所热爱的文化,但在“文革”一开始就遭到了“横扫”,面对这些现实,自尊的、以中国文化为生的老舍,看不到出路。
老舍在湖边徘徊了一天一夜,在25日的打捞现场上,人们看到很多写过字的纸扔在湖面上,有人称:上面写的全是毛主席诗词。老舍先生追慕崇高,所以先生的死,在某种程度上,是清高的表现。当他觉得活下去的理由已不存在了,要么跟着别人走,起哄;要么不跟着,那还是死。活下去已经没意义了。
老舍在选择另一种存在方式的时候,也选择了走水路。太平湖接纳了这个冤屈的灵魂。离太平湖不远的西南,有个叫葡萄院的地方,是老舍母亲去世时的旧居;再从这里往西北蓟门故里,留着老舍父亲的衣冠冢。这湖水,使一家人再一次三位一体地存在。
在这里,老舍把躯体交付给湖水,把性命交还中国文化,把信仰收归自己。 (本文来源:新世纪周刊 作者:陈焱 杨东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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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严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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