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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有光:如果不改行,我也很可能是个大右派

2009年11月02日 14:18
来源:凤凰网读书

周有光祖上为常州望族,他的太太是“张家四姐妹”中的老二张允和。张家四姐妹,个个蕙心兰质,大姐张元和的夫君是昆曲名家顾传玠,老三张兆和是沈从文的夫人,老四张充和嫁给了德裔美籍汉学家傅汉思。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你和你太太两家都家学渊源,有学者还专门研究“张家四姐妹”,当作现代文化史上的一个缩影,你自己是怎么看“张家四姐妹”的?

周有光(以下简称“周”):张家四姐妹的名气很大(大笑),不光在中国,在外国都有很大的影响,前两年美国耶鲁大学的金安平女士撰写了一本《合肥四姐妹》。张家作为一个大家,开始于我老伴张允和的曾祖父张树声,张树声是跟随李鸿章打仗出身的,“张家”与“李家”相并列。李鸿章因母亲去世,清朝大官允许回家守孝三个月,李鸿章回乡丁忧的时候,职务就是由张树声代理的。张树声的官做得很大,任过直隶总督、两广总督、两江总督。所以下一代人也做了很大的官,到第三代张允和的父亲张吉友,生于清朝末年,受了新思想的影响。他知道家里有钱、有地位,但总这样下去不行,就决定离开安徽,到上海、苏州兴办新式教育。他用父亲传下来的财产,广办学校。后来,他在苏州办乐益女子学校,很成功。他跟蔡元培、蒋梦麟等当时许多有名的教育家结成朋友,帮助他把学校办好。他不接受外界捐款,别人想办法搞捐款,他恰恰相反,有捐款也不要(笑)。当时有一个笑话,他的本家嘲笑他:“这个人笨得要死,钱不花在自己的儿女身上,花在别人的儿女身上。”其实,他在当时确实比较先进、开明,他的财产专门用来办教育,他对下一代主张,自己的钱不给儿女,只给儿女教育。我的老伴兄弟姐妹一共10个,4个女的——“张家四姐妹”,受到了当时比较好的教育。不仅是新的大学教育,传统国学的基础也比较好。叶圣陶在我丈人的学校教过书,叶老讲过一句话:“九如巷张家的4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大笑)

南:你和张允和相爱的经历是怎样的?

周:我与我的老伴张允和结识,是因为我的九妹在张允和父亲办的学校里读书,并且与张允和是同班同学,这样张允和就经常来我家玩。我和她从认识到结婚的8年时间里,可以分3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很普通的往来,主要在苏州;第二个阶段,到了上海开始交朋友,但是还不算是恋爱;第三个阶段,当时我的一个老师在浙江杭州创办新式学院,要我去教书,我大概教了两年。而她本来在上海大学读书,正好赶上浙江军阀与江苏军阀打仗,苏州到上海的交通瘫痪了。于是她就到杭州的之江大学借读,我当时在杭州教书。在杭州的一段时间,就是恋爱阶段(笑)。我给你讲一个有趣的事情:一个礼拜天,我们一同到杭州灵隐寺,从山路步行上去。灵隐寺在当时规模很大,环境优美,现在只剩下了当中几间房子。当时恋爱跟现在不同,两个人距离至少要有一尺,不能手牵手,那时候是男女自由恋爱的开头,很拘束的。有趣的是,有一个和尚跟在我们后边听我们讲话,我们走累了,就在一棵树旁边坐下来,和尚也跟着坐下来,听我们讲话。听了半天,和尚问我:“这个外国人来到中国几年了?”他以为张允和是外国人,可能因为张允和的鼻子比普通人高一些。我就开玩笑说:“她来中国3年了。”和尚于是说:“怪不得她中国话讲得那么好!”(大笑)后来我们都离开杭州,结婚了。结婚之后,我丈人给张允和2000块钱做嫁妆,那个时候2000块还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我们就用这2000块去日本读了1年书。我们70多年的婚姻的确是很幸福。

南:听说你们结婚以后从来没有吵过架?

周:别人都说我们结婚70多年来没有吵架,就因为我们的亲戚经常向我们的保姆询问此事。其实我们也有吵架,不过我们吵架不会高声谩骂,不会让保姆听到的,也没有闹几个小时的,一般是三两句话就吵完了。还有一点,我们吵架通常不是为了两个人的问题,而是因为其他人的问题。的确,我们的婚姻生活是很和谐的。到了北京,一直到我老伴3年前去世,我们每天上午10点钟喝茶,有的时候也喝咖啡,吃一点小点心。喝茶的时候,我们两个举杯齐眉,这当然是有一点好玩,更是双方互相敬重的一种表达。下午三四点钟,我们又喝茶,又举杯齐眉。有朋友来家里特别是记者,看到我们举杯齐眉,都觉得有趣得不得了。(大笑)这就对家庭和谐起到作用。还有,我们相信外国哲学家的一句话:“不要生气!”许多人问我们长寿之道,我们想不出什么道理,可是我们相信不要生气。因为,外国一个哲学家说:“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是完全对的。譬如,夫妇俩为了孩子生气,孩子做错了一点事情,就大动干戈,实际上就是惩罚自己。我们相信这个话很有道理。所以,我和老伴从相识到相恋到结婚的过程,好像是很平坦的。

[责任编辑:严彬] 标签:周有光 右派 张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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