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和:我是沈从文的媒婆
2009年08月26日 07:40 文汇报 】 【打印共有评论0

这篇短文写于1988年5月9日,作者是沈从文的妻姐张允和,本来是准备给沈从文看了逗乐的,想不到他在第二天就去世,没能看到。原本一篇逗乐的短文,竟变成了悼念的祭文,实令人叹惋。

半个字的电报

1988年4月6日上午10点多钟,我陪同台湾的青年作家张大春,到北京崇文门东大街22号,访问我的三妹夫沈从文。

我向沈从文和三妹兆和介绍了张大春。三妹沏上一壶湖南绿茶,咱们坐下聊天、聊上一大堆旧事和笑话。前三朝,后五代,谈文章,扯家常。不知为什么,一扯就扯到了我那“半个字”的电报。沈从文笑了,指着我轻轻地说:“你是三姑六婆中的媒婆。”

为什么说到“半个字”的电报,沈从文就要说我是“媒婆”呢?

那是1932年一个夏天的早晨,约莫10点钟左右,太阳照在苏州九如巷的半边街道上。石库门框黑漆大门外,来了一个文文绉绉、秀秀气气的身穿灰色长衫的青年人,脸上戴一副近视眼镜。他说姓沈,从青岛来的,要找张兆和。我这二小姐是家中8个妹妹和弟弟的头儿。一听呼唤,我“得、得”地下了“绣楼”,走到大门口,认出是沈从文。我说:“沈先生,三妹到公园图书馆看书去了,一会儿回来。请进来,屋里坐。”他一听我这样说,现出不知所措的样子,结结巴巴地告诉了我他的住处是个旅馆。天哪,我想这完了!三妹怎么会到旅馆里去看他呢?

三妹回来吃午饭。我怪她:“明明知道沈从文今天来,你上图书馆,躲他,假装用功!”三妹不服气:“谁知道他这个时候来?我不是天天去图书馆吗?”我说:“别说了,吃完饭,马上去。他是老师么!”我告诉她旅馆名称和房间号数。三妹吃了一惊:“旅馆?我不去!”沈从文在吴淞中国公学教书时,三妹是他的学生。

“老师远道来看学生,学生不去回访,这不对。”我说。三妹只是摇头。

我为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好办法。就说:“还是要去,大大方方地去。来而不往,非礼也。究竟是远道来的老师呀!”

三妹不得不同意。她问我:“怎样开口呢?”我说:“你可以说,我家有好多个小弟弟,很好玩,请到我家去。”三妹说:“好,听你的。”她终于去了。

去了不到一小时,三妹同沈从文来到我家。三妹让5个弟弟轮流陪伴沈先生。沈从文善于讲故事,孩子们听得入迷。听得最起劲的是最小的小五弟。故事一直讲到小主人们被叫去睡觉为止。我呢,不做臭萝卜干,早托词走开了。这便是沈从文第一次在我家作客。

1933年初春,我和三妹一同住在苏州。一天,三妹给我看沈从文给她的信。信中婉转地说,要请我为他向爸爸妈妈提亲。并且说,如果爸爸妈妈同意,求三妹早日打电报通知他,让他“乡下人喝杯甜酒吧”。我向爸爸妈妈说了,一说即成。

那时打电报,讲究用文言,不用大白话。电报要字少、意达、省钱。苏州只有一处电报局,远在阊门外。我家住在城中心,坐人力车要拐拐弯弯走好长的路。我在人力车上想,电报怎么打。想到电报末尾要具名。我的名字“允”字不就是“同意”的意思吗?

进了电报局,我递上电报稿:“山东青岛大学沈从文允”。得意洋洋地转回家门,告诉三妹:这一个“允”字,一当两用,既表示婚事“允”了,也署了我的名字“允”。这就是“半个字”的电报。当时,三妹听了不做声,她心中有些不放心,万一沈从文看不明白呢?

她悄悄地坐人力车再到阊门电报局,递上了她的用白话写的电报稿:“乡下人喝杯甜酒吧兆”。三妹的白话电报里,居然有一个“吧”字,这在当时真是别开生面。可惜电文还不完整,还缺少一个感叹号。这甜酒多么甜!真是“蜜”电。

天长地久有时尽。这“半个字”的电报,以及这个白话文的“蜜”电,在三妹和沈从文的心中将是天长地久永无尽的甜蜜记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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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严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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