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却更快意更凶恶了,我说,什么不行?不行也得行!我的心里简直就气势汹汹,整天陪着你讲故事,爱情的前途却又渺茫,我太不合算了!
她看着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样。
我几乎就光火了,真想大声地喊出,我毕竟得成家立业吧,我毕竟得找一个老婆吧,我白白地对你讲这么长时间的故事,不是在吃大亏吗?
她还是瞪着大大的眼睛,绝对婴儿那样幼稚的眼睛,这令我无法怒火万丈,但也无法心平气和。没办法,我只好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就像海碰子在水下暗礁里憋得受不了,浮出水面换气一样。我说,我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一起,要是你妈妈知道了,不同意怎么办?
万万想不到的是,她几乎就是迫不及待地回答说,我跟你跑!
这下子,轮到我五雷轰顶了。这样一个羞涩的,单纯的姑娘,在那样革命的年代里,会说出“跟你跑”这三个字,“跟你跑”是什么意思?这就是封建社会里青年男女“私奔”呀!而且是一个革命家庭里的女孩子跟反动家庭的狗崽子私奔。
总之,那天晚上我兴奋得发疯,跑回家里对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宣布,我打了个大胜仗——共产党员的女儿坚决跟反动的狗崽子跑。国共多少年都没有合作成功,但是我合作成功了!但是我母亲却忧心忡忡,她说算了吧。因为到了七十年代中期,头脑发发热的革命领导们有点冷静了,这才突然发现中国人口多得像蚂蚁,于是就下命令:男人必须到二十六周岁,女人必须到二十四周岁,才可以登记结婚,可等到她二十四周岁,我都三十二岁了,人过三十日过午,要是那时她变心,我绝对就晾在半空了。母亲很现实,她说到农村找一个吧!一个在城市里挣工资的男人,找个在农村挣工分的女人,还是有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母亲的话像一桶冷水当头浇下来,我这才悟到我是多么的乌托邦。我从兴奋的高峰再次跌落下来,决定不再去讲故事了。
然而,第二天晚上下班,我却完蛋了,如果不去解放广场旁边的小邮亭与她约会,不再充满激情地给她讲故事,那我绝对就活不下去了。这样,我就鬼使神差地又走到往日约会的地点。没想到,远远地我就看见她像个傻帽儿似的站在那里——她就知道我肯定能来。一阵甜蜜并巨大的感动,令我重新下定决心,要用成千上万个故事把她包围,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密不透风,让所有的坏男人也打不进来,一定要讲得她心中的太阳就是我。
这样,我用尽了浑身解数,整整讲了四年,一直讲到她过二十四周岁生日那天,我们两个人一起走进结婚登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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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严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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