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华:我是掌有村上春树家密室钥匙的人
2010年09月04日 11:07 广州日报 】 【打印共有评论0

林少华

村上春树

村上春树《1Q84》

如果没有村上春树,林少华恐怕很难拥有如今这般高的知名度,不过,在很多中国读者心目中,反过来说或许也是成立的。

由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村上春树作品的简体中文版几乎一直由林少华“包办”翻译,以至林少华有“村上专业户”、“林家铺子”之称,而中国读者多年来也早已习惯了林式味道的村上,乃至戏称两者为“树林结合”、“不是爱情,疑似爱情,胜似爱情”。

文/本报驻上海记者巩一璇、刘放

至少我能和他一起进去,

大部分人只能进他家的客厅。

林少华语录

日本文学风云气少胭脂味浓

“我和村上的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儿,如果真是铁杆关系,他的小说谁翻译,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么。”

“其实村上没有写过真正的爱情,在现实生活中我没有艳福,在他的小说里,我也找不到那种东西。”

“总的说来,日本文学有自恋倾向,缺乏大视野大胸怀大气魄。风云气少,胭脂味浓。川端康成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我是基本没有娱乐生活的人,上次看电影是为了写专栏,去看的《南京!南京!》,再上一次已经是三、四十年前,谈恋爱的时候,看得好像是《庐山恋》吧。”

“我四十几岁的时候去青岛,当时走在街道上,感觉就是和我小时候做的梦一模一样,你能相信吗?所以我就听从命运的安排从广州去了青岛。”

“大家都是在一个树上摘果子吃的人,你吃你的,我摘我的,别你一边吃果子,还一边骂,甚至还毁了树。吃就讲究一个吃相,我没说我不吃,但至少我吃相会好一点。”

“我是有村上春树地下密室钥匙的人,至少我能和他一起进去,但大部分人都只能进他家的客厅。”

结缘

初次“半推半就”

没想到一翻廿载

林少华自己在博客的醒目位置如此写道,“我翻译了32本村上春树的小说,出版了29本,译完出齐应有35本左右。翻译不同于刷锅洗碗,是我比较喜欢的劳动。而像村上这样适合自己脾性和笔调的更让我喜欢。在这个世界上,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劳动的人估计不会很多,因此我感到幸运,感到快乐。”

初次“半推半就”

没想到一翻廿载

1987年,《挪威的森林》在日本横空出世,其时没有多少人会想到,这本书后来会创下何等惊人的奇迹:10年之内在日本销出760余万册,平均每15个日本人就有一人有这本书;简体中文版问世后,更是俨然成为中国小资“入门书”,屹立国中各大书店销量排行榜前十位长达一年时间,热度绵延至今不绝。

林少华与村上春树的结缘也源自这本神奇的小说,只是并非如村上迷们所愿,林少华与村上春树的文学缘分是一见如故、电光火石般传奇开场。林少华说,“翻译村上的东西,全然是机缘,或者莫如说是意外。我从来就对日本文学不感兴趣,更觉得和我们中国文学相比,日本文学就像屏风背后的女人,粘粘黏黏,上不得台面。”《挪威的森林》在日本诞生那年,时值35岁的林少华被公派到日本留学,看到日本大大小小的书店里都陈列着《挪威的森林》,但当时也并未引起他的注意,“压根就没兴趣看”。直到一年后的国庆节,林少华回国参加在华南师范大学举办的“中日古典诗歌意境比较研究会”,拿着7000元的项目经费正准备在学术上大干一番之际,当时的日本文学研究会副会长李德纯老先生把他介绍给了漓江出版社,在那里,林少华才第一次“半推半就”地接过了翻译《挪威的森林》的活儿,他戏言说,“当时还拖着青春的尾巴,如果是现在,就不一定会翻译这本小说了。”

当时的林少华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活儿一干就干了二十多年,但他也坦言说,自己在翻译村上作品的时候确实很容易“入境”,“翻译不仅仅是语法、单词和文体的对接,更不仅仅是追求‘准确’,而是灵魂剖面的对接,通俗点说,男女之间,即使对方是魔鬼身段、天使脸庞,但老觉着别扭,能相处得好吗?”村上笔下的人物角色,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少年情怀,对性都有一种难言的迷恋,在行为上也时有超常的表现,林少华说他也曾和村上本人谈及过这个问题,“村上认为,对性的描写,越细致,越彻底,反而会去了腥味。”林少华很欣赏村上的这种赤子之心,而他自己也曾被前辈杨自俭评价为“理想主义者”、“在心中保有一块纯净之地的人”,他说,前辈的话让他深感贴心窝子,“这个世界不缺乏成功学者,更多的是房奴、车奴、权奴、钱奴,所以我们这种‘想入非非’的人也是需要的,当然如果全部是我们这种人,也是行不通的。”

生活

不看电视不用手机

没有朋友只有读者

说起来,生活中的林少华跟村上春树还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熟悉林少华的人都知道,联系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打到办公室——出差;打到家里——保洁阿姨警惕地说“林老师出去上课了,不知道晚上回不回来啊”;打手机——通常是林少华夫人、同为大学老师的梁女士接……林少华说自己平时从来不用手机,“别人找不到我,不是我的不方便,我只要能找到我想找的人就可以了”。

他说自己曾有一次入住豪华别墅,面对一个熠熠生辉的高级浴缸却不会使用智能喷头,“在我以自拿手电筒的牙医那样的姿势草草冲洗了事之后,心念,无非是洗澡罢了,何必要搞成智商测试一样呢!”他这种深居简出的个性,就跟村上春树很像。两人还都有几乎不看电视的习惯,林少华说,村上曾经跟他讲,在日本每家每户是有人定期去收电视费的,收到村上家的时候,是没有这笔费用的。

虽无村上那么酷,对人生的激情却始终都在

林少华跟村上春树第一次碰面是在2003年。林少华回忆说,“尽管时值冬季,他却像在过夏天,灰白色牛仔裤,三色花格衬衫,里面一件黑T恤,挽着袖口,露出的胳膊肌肉隆起,手相当粗大。头上是小男孩发型,再加上偏矮的中等个头,的确一副‘永远的男孩’形象。就连表情也带有几分小男孩见生人时的拘谨和羞涩。交谈当中,村上不大迎面注视对方,眼睛更多的时候向下看着桌面。声音不高,有节奏感,语调和用词都有些像小说中的主人公,同样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林少华更确定村上是一个纯粹的人,同时对世界保有独立清醒的认识。

林少华说自己没有村上那么“酷”,但自认“向往一些纯粹的东西,对人生的激情始终都在”。今年7月,韩寒主编的杂志《独唱团》上市,刊载了作为撰稿人之一的林少华的照片和一篇题为《为了破碎的鸡蛋》的杂文。照片中的他歪着脖子,习惯性地皱眉,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那一颗,笑得有些不自然,而那篇杂文更让很多人见识了这位一向自称“翻匠”的教授的“愤青”气质。林少华说,自己之所以答应韩寒的约稿,是看重韩寒的勇气和担当,韩寒在杂志的卷首语里说“总有一些世界观,是傻逼呵呵的矗在那里的”,“我也有这样一种情怀,周围太多庸俗的人,简直臭不可闻!现在的大学都在干什么呀,在我的生活当中,周围没有多少谈得来的人”,他甚至说自己“没有朋友,只有读者”。

“树林结合”已终结?

去年初,村上春树自传性文字《当我谈跑步时 我谈什么》简体中文版问世,读者惊讶地发现,多年来早已习惯的“林少华 译”变成了“施小炜 译”。

此后,村上春树在日本推出了备受瞩目的长篇新作《1Q84》,尽管林少华多次表示自己很想翻译《1Q84》,“我很希望能把《1Q84》作为我翻译生涯的收官之作”,豆瓣网上真有网友发起签名,要求由林少华来翻译《1Q84》,但最终国内出版方仍然选择施小炜而放弃了林少华。

谈及这场争议,林少华说,自己向来欢迎有新的村上译者出现,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人霸着村上的翻译,但有些说法诋毁了他的声誉,是对他尊严的挑衅。他不愿对别人的译本作具体的评论,只是强调,“老实说,要不是有我的翻译,村上在中国不可能如此风行”。由于《1Q84》被认为很可能是村上的“长篇封笔之作”,很多读者担心“树林结合”将就此终结,林少华就此表示,“村上从来没有说过《1Q84》是他的巅峰之作,只是接近了他理想的境界,那我现在手上还有几本他以前的旧作,正在处理中。而我也并不甘心做一个‘受制于人’的匠人,我该把脑袋搬回到自己的肩膀上了。”

林少华透露说,近两年自己已经明显减少了在翻译上所花的时间,“以前熬夜到12点还意犹未尽,现在到晚上10点,脑子就有点晕了”。不过,“半退休”状态的翻译家每天的生活还是安排得满满当当,他说自己一直挺喜欢钱钟书的《围城》,“他作为一个大学中人,把这个里面的东西写得很透彻,很有趣。现在写大学的人都不是在大学里面的人,总也是隔靴搔痒,所以我就想着来写一个共和国时期的‘教授众生相’,这个长篇我眼下正构思。翻译村上的东西,也‘优美’了这么些年了,现在我要十八般武艺都拿出来练练。”文/乐评人邱大立

村上春树:

我对诺贝尔文学奖没兴趣

不想“匿名性”生活被打破

林少华:从您的小说或从您的小说主人公身上可以感觉出您对中国、中国人的好感,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作品深受中国读者喜爱的一个原因。您的这一心情是如何形成的呢?和中国人实际接触过么?

村上春树:在美国的时候,我时常和一些中国的留学生交谈,不过总的来说当时中国人还不多。同他们谈起来,觉得读者——美国的、欧洲的、韩国的、中国的读者反应有很大差别,这种差别非常有趣。我的小说常有中国人出现。《奇鸟行状录》有不少战争时候的hard(惨烈)场面,我还真有点儿担心中国人读了恼火。

我是在神户长大的。神户华侨非常多,班上有很多华侨子女。就是说,从小我身上就有中国因素进来。父亲还是大学生的时候短时间去过中国,时常对我讲起中国。在这个意义上,是很有缘分的。我的短篇《去中国的小船》,就是根据小时——在神户时候的亲身体验写出来的。

林少华:有人说,如果日本再有一位作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那么很可能是您。您对此怎么看呢?

村上春树:可能性如何不太好说,就兴趣而言我是没有的。写东西我固然喜欢,但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的正规仪式、活动之类。说起我现在的生活,无非乘电车去哪里买东西、吃饭,吃完回来。不怎么照相,走路别人也认不出来。我喜爱这样的生活,不想打乱这样的生活节奏。而一旦获什么奖,事情就非常麻烦。因为再不能这样悠然自得地以“匿名性”生活下去。对于我最重要的是读者。例如《海边的卡夫卡》一出来就有30万人买——就是说我的书有读者跟上,这比什么都重要。至于获奖不获奖,对于我实在太次要了。我喜欢在网上接收读者各种各样的感想和意见——有人说好有人说不怎么好——回信就此同他们交流。而诺贝尔文学奖那东西政治味道极浓,不怎么合我的心意。

超过一定的年龄之后,所谓人生,无非是一个不断丧失的过程而已。宝贵的东西,便会像梳子豁了齿一样从手中滑落下去,你所爱的人就会一个一个,从身旁悄然消逝……

——摘自村上春树《1Q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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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巩一璇、刘放 编辑: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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