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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静霆:画家是撕出来的

2013年11月07日 14:49
来源:北京晚报

←作品《老夫聊发少年狂》

小憩

韩静霆夫妇

午餐

作画

↓作品《湿梦》局部

由空军政治部、中国艺术研究院联合主办的“《丹青四梦》韩静霆文人画展”今天在中国美术馆揭幕。作为作家和编剧,他创作的小说、电视剧《凯旋在子夜》红遍大江南北;作为音乐人,他作词的《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影响了众多中国人;作为策划撰稿人,他创意的第21届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开幕式等艺术活动影响空前;作为画家,他的画作被认为“代表了当今中国文人画的最高水准”……

本期“名家”版刊登韩静霆的妻子和朋友的文图,为读者呈现的是功成名就的韩静霆生活中的另一个侧面。

自述

韩静霆

自残

每回撕自己的画,气氛总是很悲怆的。都是在没人的深夜,我把自己关在小房子里,不要音乐,闭了电视,打开前一段时间保存下来的画儿,沉吟一阵才开撕。说起来,这些画儿,当时画完了,觉着还不错的,时过境迁,再摆出来看,又觉得不上档次了。狠狠心,咬咬牙,撕了拉倒。我常常是一边撕,一边咕哝:“鸡肋,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算是为“自残”找个理由,也是对画儿们的哀悼。

撕的时候,专拣画得精细的人物眉眼去撕,专拣落款处自己的名字去撕,专拣自己的印章去撕。撕烂了,碎纸往空中一抛,纷纷扬扬像下雪,也像是一群倦飞的小鸟儿,无声地扑动着翅膀,跳着最后的“死舞”坠落。说实话,虽然我撕画儿撕得够彻底,可我绝对不是“败家子儿”。

……

我在奋力撕扯自己作品的时候,腆着肚子,还真弄出了点儿“孤注一撕”的“英雄气”来。有些画看看再撕,有些看也懒得看了,抓过来就扯。单宣纸薄,好撕,一撕到底,声音响脆明亮,速度极似磨快的厨刀割开皮肉。皮纸坚韧,要费些气力才行,我的两手扯着纸边,如扯带血的筋肉,声音嘶哑,绵软,颤颤的,好像画儿也在呻吟,在叹息。裱褙好的,强了骨骼,有时需要刀剪来帮忙。剪了口子,咬牙切齿地去撕,有断臂裂骨之势,咔咔折断的声音撼人心魄。无论撕画的时候怎样声如击磬,势如裂帛,疾似闪电;无论抛落的纸屑如何做天鹅之舞,我都没有快感,快不起来。这一个晚上撕了几麻袋,就急着去找把火烧一个干净。等到完事儿了,我顶着满头纸灰,独坐画室,对镜看着两鬓的白发,不免心中一阵阵茫然和惆怅。我就这样在顷刻之间,把十年的岁月撕了,把年轻的生命撕了,把自己的“孩子”撕了,把昨天的“自己”撕了?可是明天呢?明天的梦能涂在纸上保存下来吗?

我默默地为自己祈祷。

画不入眼,立即撕毁

“画作不入眼,立即撕毁。”这是韩静霆的艺术追求。

走进韩静霆的画室,只见屋角堆满撕成碎片的“废画”。

前几年搬家时,韩静霆将20多年中积累的几千张画作全部撕毁。由于工作量大,甚至还请来朋友和同事帮忙撕画。

韩静霆撕碎了的画,被一位收购废品的姓马的山东人作为废纸收走了。没想到,那人专门雇人,将废画一张张粘贴起来。两年后,这些被画家本人撕碎的作品,居然在艺术品市场“复活”了。一平尺卖到了六千多元,其中一张大幅《荷花》售价高达数十万元。

害怕谬种流传的韩静霆,不得不自己掏腰包买回了一些。“这些画本是我自己亲手毁掉的,如今违反我本人意志被拼接粘贴后在市面上流通,无异于把我蓬头垢面地推向大庭广众,实在是对艺术家的极大侮辱和不尊重。”他通过媒体呼吁,全社会所有的艺术家和经营者都要建立公德心、公信力。

“画家是撕出来的!”这也许就是韩静霆能够成为当今中国文人画代表人物的成功秘诀。

艺术创作的规律,古往今来大同小异,都需要经过一个艰辛的旅途,陶冶的过程,必要经历从无到有,从虚到实,从曲折到平坦,从幼稚到成熟。所见的成功,不过是这漫漫长路上人们完成的“最后”一程。

韩静霆在他的《自残宣言》一文中写道:“每回撕自己的画,气氛总是很悲怆的……我常常是一边撕一边咕哝:‘鸡肋,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算是为‘自残’找个理由,也是对画儿们的哀悼。”每一次的“自残”都让他痛并快乐着,只有艺术的痛苦才能造就艺术的不朽。

日出而作,日落而不息

在夫人王作勤的眼里,韩静霆是一个“为艺术而献身”的人。

韩静霆数十年如一日,呆在画室的时间比在家里时间多,经常是“日出而作,日落而不息”。正如王作勤所言,大年初一九点走,大年三十晚六点回,风雨不误,乐此不疲。

几十年里,韩静霆从没有陪夫人逛一次街,也没有睡过一个懒觉。若把他硬关在家里半日,他就要着急上火,口舌生疮,真是个艺术的“殉道者”!

虽然已年近七旬,但韩静霆始终保持着对艺术创作的激情。他经常在画室里一呆就是十多个小时。天气热时,经常赤膊上阵;肚子饿了,泡碗方便面充饥;实在累了,就在已经磨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三人沙发上小憩片刻……

许多友人形象地说,韩静霆用一双解放鞋,踩出了一条坚硬的艺术之道。正是凭借着对艺术的执着和勤奋,韩静霆在文学、音乐、美术等领域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唐山大地震时,韩静霆正在珍宝岛边境一线采访。妻子分娩在即,他却主动请缨进入地震灾区采访报道。妻子生产时无人照顾,孩子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为此,韩静霆对妻子一辈子心怀歉疚。

上世纪80年代,保卫南疆作战期间,韩静霆先后两次到广西和云南前线采访。当时,韩静霆的右腿半月板刚刚摔坏。他藏起医生要求他住院的诊断书,拖着半条伤腿直奔前线。行前,他给妻子留下了这样一封遗书:“子弹不长眼睛,如果我光荣了,赶快改嫁。给儿子买一辆自行车。”

“一上前线,我立即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韩静霆和另外一名战友穿越一人多深的茅草,前往金鸡山溶洞指挥所采访。走在前面的韩静霆刚进洞,就听见后面传来爆炸声。他转过头去,眼睁睁地看着战友倒在了敌人的弹片中。

上级规定,前来采访的作家不能到敌人子弹能够射击到的最前沿。但韩静霆坚持要到第一线,负责护送的司机只好找借口说车坏了。“那我就爬上去!”看到韩静霆如此坚决,部队只好派了两名战士,挎着冲锋枪护送他到一线采访。

在前线的两个月时间里,韩静霆忙得连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声平安也顾不上。“那时候打电话很困难,要转好几次,费很长时间,还是把打电话的机会留给其他战友吧。”韩静霆说。

由于一直没有韩静霆的消息,首都一些文艺界的朋友传言他“光荣”了,甚至成群结队到他家里吊唁、慰问。

在别人眼里已功成名就 他依然“自讨苦吃”

一次采访中,韩静霆在与战士们聊天时,听说了这样一件事:有一次,大部队返城,由于事先没有通知当地政府,城里没有组织群众欢迎,有点冷冷清清。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韩静霆的灵感一下子迸发了出来。凯旋之师午夜返城,为了不惊扰城里熟睡的居民,静悄悄穿城入营。

创作《凯旋在子夜》时,条件异常艰苦。韩静霆当时住在北京郊区的一间小平房里,冬天没有暖气,屋里温度常常在零摄氏度以下,冻得他不得不裹上棉被。

就在这个天寒地冻、北风呼啸的冬季,17万字的长篇小说《凯旋在子夜》一气呵成。紧接着,韩静霆又将小说改编成同名电视连续剧。

长篇小说和电视连续剧引起强烈反响,小说获得了“全军文艺奖”,“全国青年最喜爱的图书”等奖项,电视连续剧获得了全国优秀电视剧“飞天奖”,中央电视台播放时收视率高涨,电力部门甚至为此调整用电指标。

如果将韩静霆获得的各种奖项名称罗列开来,恐怕两千字都不够。在别人看来已经功成名就的他,却依然在艺术创作的道路上“自讨苦吃”。

那年,韩静霆应邀担任在南昌举办的第七届城运会开幕式总策划。为了将开幕式打造成“红色经典”,他顶着烈日酷暑,不顾刚刚做完心脏支架手术深入江西各地采访。从井冈山到黄洋界,从瑞金到南昌,红土地上的山山水水,见证了韩静霆对艺术的执着。

1944年11月生于吉林省东辽县渭津。现任空军政治部文艺创作室主任。

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音乐家协会、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中国戏剧家协会等协会委员。享受第一批国务院特殊津贴,并任国务院政府津贴(全军文化艺术类)评委。长篇小说《凯旋在子夜》被改编为电视连续剧,获金鹰奖、飞天奖。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谷建芬曲) ,获全国青年最喜爱的歌曲奖,入选为百年经典歌曲。《世纪春雨》(印青曲)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

师从齐白石关门弟子、中国画泰斗许麟庐先生。曾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哈尔滨、福州、广州、太原、青岛举办个人画展。

他没陪我逛过一次商店

王作勤

妻子说

他像一条春蚕经磨砺破茧而出

他大半生都在撬启灵感之门。一旦他为一篇文章、一幅画或一首诗喊一声“开了”的时候,常常涌出“产婆”的眼泪……

与丈夫韩静霆自18岁同窗,相识、相知并结伴同行,至今已半个世纪了。在我眼里,日月穿梭,光阴荏苒,这个当年东北煤城的毛头小子,唯其不变的是他在学术上的那股子勤奋与探索钻研的犟劲儿。

我俩虽然都是学习民族器乐的,我却从来未见到他有过须臾的安分。他在学习民族乐器二胡、琵琶的同时,抓紧旁听音乐理论、作曲等课程,他拜大诗人贺敬之学写诗,拜齐白石弟子许麟庐学水墨画,他广涉音乐、文学、美术领域,汲取学养,从未懈怠,从不满足。近半世纪来,他从正月初一大清早儿去办公室到大年三十儿晚上推门回家,每天无非是在家吃个饭睡个觉,从无年、节、假日,即使是我重病在床也概莫能外。我怨过、吵过,直到我看到他竟然狠心放弃经过大量历史研究、考证与案头准备且已动手写了数万字乃至十几万字的已完成的音乐剧《扇公主》和舞台剧《白居易》,未完成的长篇小说《西施》、《国宝南迁》,动画电影剧本《人猴共舞》,潜心扑在中国画上的时候,我明白了,他心意已决,无论谁在他这里也不会有回天之力。

我知道他的脾气:不惧风雨,不计回馈,不求虚名。他要的只是他的那支画笔,他的那个空间。他具有那种精神:焚膏继晷,兀兀穷年。

那是三年前初秋的一天晚上,下班回来有点儿晚的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要吃饭,他拉我坐下,很激动,声音有点儿颤。他说“开了!”他说他“真笨”,没有想到为了这一步,他居然走了几十年!他眼里似乎有泪在闪。

我知道他的“开了”是什么意思,他写《今天是你的生日,中国》这首歌的时候,终于找到“清晨放飞的一群白鸽”这样一个点进入,来表现人民希望祖国祥和安定的重大主题,他说“开了”;在写长篇小说《凯旋在子夜》时,他用一个战斗中失去双眼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营长,在静静的子夜默默欢迎大部队回城的细节,来表现和平年代的战争题材,也叫“开了”。“开了”是否可以理解为:找到了交响乐创作时的“音乐主题”,诗歌创作时的“眼”,散文创作时的“神”,演员在角色塑造时的个性化细节……几十年的创作生涯,他就像是一条春蚕,经磨历劫,辛勤孕育,艰苦卓绝,破茧而出。

我替他高兴,我想他一定是找到了芝麻开门的咒语。

我们夫妻之间每天短短的茶饭中不经意的聊天就这样日复一日、只言片语地进行着。我知道他把林风眠和吴冠中、朱德群、赵无极都研究过了,他画起来,有时甚至能乱真。他说这些人在画西画时,有意识地加进了东方水墨感觉的元素,再过一点就具象了。他们无一固守着东方底蕴,并非纯西画。他说,他有一个可能极端的看法,一用笔墨就不是写实,中国画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写实。他说毕加索和凡·高这些大家们的思想,早在中国元曲里的词句中就有反映:“古道、西风、瘦马……”短短几个字,就勾勒出一幅印象图画或变形世界。他说齐白石衰年变法,没有变得不姓齐,画家不能还没找到自己的姓氏就开始变,把自己变成百家姓是最大的失败。

他和我聊这些的时候,常常是信手打开画册,让我对比着看的,非常投入,非常认真……

我想告诉他,他绝对不是对牛弹琴,我听得懂,也读得懂他的画。我明白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努力,在他的作品中我看到了成果。他在画作中使用的文学上的比兴,音乐上的主题发展,选材的巧妙和绘画语言上的游戏性,题画诗与落款的笔墨情趣中所表现出的修养,正是他这个人的成长记录。

画马成癖 自封“嘶鸣堂主”

近半个世纪的相伴,作为丈夫,他没有陪我逛过一次商店,没有安排过一次我俩单独的旅游度假。作为文人,作为作家、音乐家、画家,我可以说,他没有过分分秒秒的虚度光阴。

他总是不满足,总在否定自己,总在探索向前。

他说“没有挑不出毛病的画,就像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

我听到过评论家评文人画:“文人画是少数具有全面修养及广博文化积淀的人的终极状态。”有评论家说他是“中国当代文人画的最高代表”。

此誉是否恰当,且不必论究,更不必在意。但韩静霆一直在努力用全方位的文化修养,滋养他的书画。他尝试着用于一些人物画的“梁楷泼”、画马时的“风雨扫”和宿墨使用上的“屋漏描”,都是近几年来苦心孤诣在宣纸上几千次乃至上万次的琢磨、研究与实践所获取的小小心得。这使得他在65岁以后的画风,有了明显的不容忽视的变化。我笑问过他:“你的师爷齐白石是衰年变法,你也真的玩起了‘六五变法’了吗?”他笑而不语。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一直就是这样永不停歇地要求自己,用多种文化手段与高水平全新的表现方式,用自己的感受与独特的内心独白去解读自身及眼中的一切,以一己悲欢,表现与折射出一种大时代的文人品格。他和我,和读者,和观众,感受是共同的,享受是共同的,宣泄也是共同的。

他画马成癖,尝试着用各种方法画马。他把自己的陋室命名“嘶鸣堂”,封自己是“嘶鸣堂主”。他尝试画过尖尖嘴的马,尝试着把马蹄画成“o”状,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画马,一笔横扫下去,就是灵与骨了,马的灵性和力度尽在其中”。

他在自己的巨幅《风雪八骏图》上题下了这样一首诗:

……明眼老懵懂,食肉俗济公。唯叹路不平,石板起涛声。虽说是,千岩万转路不定,秋云动处响暮钟,笃信那,明儿天有晴,前边正是红杏闹薰风,柳暗花又明,好运助潜龙。不改这番歹症候,一粒豌豆铜打成,夜夜只演儿时梦,行又几程。何妨再淋些个豪雨,情愿再迎着那朔风,做一个好情种,明明白白一个死硬,万里抖长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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