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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剑冰:在色彩纷呈的“散文时代”

2013年07月29日 06:08
来源:成都日报

本报记者 蒋蓝/文 祥惠/供图

我们置身于一个色彩纷呈的“散文时代”。王剑冰认为:“时代矫揉造作,散文必虚情假意;时代色彩单一,散文必清淡寡气;时代生机勃发,散文必豪放磅礴;时代多彩丰富,散文必风景无限。”这也道出了我们这个“散文时代”的特点。而追求更为纯粹的散文,恰是严肃散文家的本色。

王剑冰,1956年生于河北唐山。毕业于河南大学,曾任《散文选刊》副主编、主编。现为专业作家,担任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散文学会会长、中外散文诗协会副主席,鲁迅文学奖二、三、四届评委。已出版散文集《苍茫》《蓝色的回响》《有缘伴你》《绝版的周庄》《喧嚣中的足迹》《普者黑的灵魂》以及诗集、文学理论集《散文时代》和长篇小说多部。有多篇散文在全国各地被刻碑铭记,并入选中学考题和教材。

(2013年7月16日)

7月9日,笔者应邀参加黑河市委宣传部和百花文艺出版社《散文海外版》杂志联合主办的“全国著名作家黑河行”大型采风活动,见到了李存葆、赵玫、赵本夫、陈世旭、邓刚、于坚等知名作家。晚上大家喝得尽兴,纷纷唱起了家乡的民歌,南腔北调,都是记忆中的老歌。王剑冰有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待在一旁沉默。他不大喝酒,也不唱歌,不找人搭腔,好像也没有跟着吆喝,就这么一味枯坐,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势。情绪就好像一股水浪,一浪接一浪的,每每冲到他这里,水浪就低下去了,这让大家多少有点不适应。

王剑冰的业余爱好其实很多。他喜欢书法、摄影、游泳、旅游;还喜欢音乐,作过词谱过曲,会拉小提琴和二胡,会吹小号。他曾是中学和大学文工团的一员。第二天一早我见他独自站在黑龙江的江堤上,面对800米宽的黑龙江,用一台装有长焦镜头的尼康相机在拍照,就走过去跟他聊了起来。在清晨5点的朝阳下,他心情不错,给我看了几幅刚刚抓拍的照片,色彩感觉很特别,构图方式也有些与众不同。他对于图像的感觉与他的文字一样富有个人性发现。他说,每到一个陌生地方,一见特异景色他就会激动,不断拍照,不过是把通达临界感觉的多条道路都走了一遍,这样做未必是想成为摄影家。我发现他的抓拍极快,但也颇慎重,不是随意而拍,好像是一直在等候一种造型,直到它现身,与感觉相遇时,按动快门,记录下感觉被赋形被定义的证据。

我们面对着俄罗斯阿穆尔州首府——布拉戈维申斯克市,它与中国黑河市是中俄4300多公里边境线上唯一一对距离最近、规格最高、规模最大、功能最全的对应城市。他指着浩渺的黑龙江悄悄对我说:“我三四点钟就起床了,决心在江里畅游一下,不然如何体验黑龙江?!江水好凉啊,而且流速超出想象。我奋力游了几十分钟,痛快极了……”

我们谈到散文,谈到周庄的漫水给他豁然一激的灵澈;我们谈到四川,他提到他写的《阆中》一文里的句子:“解一只小舟入水,不知是江在行或是岸在行。岸上的景物一映水中,包括房子、房子里的灯、灯透出的人影。一条鱼跳起来,将这一切打散了。月亮在水中晃了晃又聚合起来,如一枚古镜。‘呦儿呦儿呦……呦吼呦吼嗨……’哪里飘来嘉陵江号子,随之又远了。没有了打更声,整个阆中陷入在一片沉寂中。条条街巷会以这种沉寂来消化今晚漫长的时光了。”他的每一个字似乎很平直,但字里行间却又灌足了底蕴,那无疑是对阆中千年余脉的状写——这是嘉陵江给他的灵感,看起来,黑龙江带给他的切肤感受,又将是另外一股雄浑之流的演绎。

对话

散文创新,让人感到星火流动

写过诗的作家总是有点特异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是以诗人身份开始散文、小说写作的,何时开始写诗的?

王剑冰(以下简称王):上世纪80年代的大学生少有不喜欢诗的,当时河南大学走出来的诗人就有程光炜、易殿选、孔令更等。1979年我的诗《听房》,写一对新婚夫妇的对话,发表在《河南青年》上,那是我发表的第一首诗。后来在《飞天》的“大学生诗苑”、《诗刊》《奔流》《百花园》等刊上连续发表了不少诗作,也出版过几部诗集。写过诗的作家总是有点特异,恰在于写诗歌的语感训练与感觉训练,这是任何文艺方式也不能代替的。

记:毕业后你开始当文学杂志编辑,为何用较大精力转入散文写作?

王:我尽量做到编、写两不误。记得我已任《散文选刊》副主编了,周末恰逢我值班,老主编看见我,语重心长地说:“别学我!干了一辈子仅仅成了一个编辑匠。你一定要写作。没有作品,仅当编辑是站不住的。”这个话对我影响很大。我绝非小看编辑,而是的确有很多文学编辑,在职时好像很风光,一旦退休了,他的所谓写作就自动终止了。因此我花了很大精力来创作散文,一是伴随阅历增加,有些情愫、感觉好像更适合散文,第二也在于当时席卷全国的“散文热”。

记:你的许多散文都与乡村有关,这仅仅是你熟悉乡村吗?

王:在乡村的慢性生活时光里,我找到了一种很适合我心境的诗意与节奏。一个作家只有彻底慢下来,才能仔细打量生活、品味细节。跟随时代列车赶路的人,感受到的恐怕多是焦躁、不安、冒险的光与影。比如说乡村建筑,过去农村大部分是茅草房,在里面生活很舒服,照样防雨雪。先盖瓦房的一定是少数人,以瓦和砖的房屋形式显示身份,以至人们互相影响,慢慢改成了瓦房。瓦房的出现是住房的一种革命。人们认识不断变化,后来又革了瓦房的命,而瓦在一些地方还一直坚守着。我喜欢走一些乡村,从高处往下看瓦房是一群翅膀。福建土楼,一圈一圈的,全是瓦的句号。瓦很有意思,可塑性、可变性、可持续性在它身上都能显现。这些感受,也是近年我着力研究“瓦文化”的一个契机。我已经写出了上万字有关瓦的散文《瓦语》,但仍在修改。

“鲁奖”评委的散文优劣标准

记:作为“鲁奖”散文评委,你评判散文优劣的标准是什么?

王:无论什么文学,都有一个共同审美标准,那就是看着好看,看着舒服,顺眼,入心。比如余秋雨,“文化大散文”并非余秋雨发明,而是评论家的提法,余秋雨之前就已有此类散文:作家运用散文形式描写历史事件、解说历史场景、反观世事生活、透视人文景观。余秋雨将这种形式扩大了,以扎实的文化功底和睿智使笔下的山水、历史和人文具有艰深的刻度。在第二届“鲁奖”评审期间我曾提议,余秋雨《文化苦旅》和《山居笔记》成为散文界乃至文坛亮点,余秋雨也因而成了一个绕不过去的碑石。

与那些城市结下的文字缘

记:媒体上有这样的说法,“中国第一水乡”周庄的闻名天下,一是因陈逸飞的画,再就是因你的散文。《绝版的周庄》不但被刻碑于周庄,还入选上海高中语文课本,并成为高考模拟试题、载入多种选本。《绝版的周庄》这篇散文主要特点在什么地方?

王:1999年我写出此文,发表于《人民日报》,2000年被周庄刻碑。这一点我自己说不大好,上海同济大学教授、著名文艺评论家钱虹有这样一段话:“与其他叙述和议论周庄的散文不同的是,作者始终把周庄作为一个可感可知的对话者和难以割舍的有情人平等相待,在文中的‘我’(作者)与‘你’(周庄)之间的关系,自始至终都是亲近和互爱的,没有居高临下的恩宠,也无自惭形秽的景仰,惟其如此,他才会以一种浓郁的诗情画意、如歌如诗的柔声细语,梦呓般地抒发着‘我’对于‘你’的爱慕之情。”另外,还有语言表达上的诗意。后来我看到一个周庄题材的征文,就再写《水墨周庄》参赛。这篇文章没有《绝版的周庄》的热烈与诗性,反而更趋于冷峻,散文意味更足,近似《瓦尔登湖》的语调。经评委匿名评选,获得了唯一的一等奖。

记:在两篇文章基础上,你再写成了一本书《绝版的周庄》?

王:是的。2003年应周庄邀请,我着手这本书的写作,到2005年完成了十几万字,其间去过多次。这个时期我已在写毛笔字了。书法的心情,与周庄深夜与黎明时分那种空寂的感觉颇为和谐。书里提到的很多人与事,均是真实的,在散文里我反对主题性的虚构,尤其是那种将失败的小说改成散文的行为。

记:书里你特别提到过一个特异的女孩。

王:我在周庄游历,很注意行人的不同之处。我发现一个女孩天天坐在桥头,木然,心事重重。几天下来,她显然也注意到我在观察她。我和她没讲一句话,仅仅是相望。她后来走了,在旅馆里留下一封信,大意说她准备寻死而来,因为发现我的反复观察,突然感到生活的阳光,她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未必也能看到这本《绝版的周庄》,但我觉得我在写作中获得了更广阔的胸襟。写作变得意味深长。这本书2006年出版后,获得了“中国最美的书”大奖,2012年获首届杜甫文学奖。

记:《绝版的周庄》形成了一种散文与城市联姻的模式,很多地区在效仿。你接着又写了江西吉安、江苏徐州、四川阆中,三个城市为你的散文刻碑。何时也写写成都……

王:我没有刻意而为,的确是缘于这些城市的历史感动了我。在吉安,那里有一个一般人不知道的“东井冈”,红色根据地的人民有很多烈士后代,苦难的历史让我感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为我唱当过红军的爷爷教会的山歌:“红军哥啊你慢慢走,小心路上有石头;硌住阿哥的脚趾头,疼在妹妹的心里头……”这个女人在当卫生员,独自抚养两个娃娃,生活艰难。但在汶川大地震发生后,她捐献了10万元钱给灾区。她的钱是多年演唱山歌的收入,她认为自己不能把这笔钱用于享受……如果我没有这样的田野考察与感受,无论有多么好的散文文体,也是失色的。写这样的散文未必就是歌颂,我是带着重新认识这块红土地的感情。

时代将造就一批新散文家

记:现在的“散文时代”众声喧哗……

王:一种是写作人本身能力较强,知识与生活的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他们已有成就,再进到其他文学样式中完全自由,写散文没有问题。另外是有些人在本行业里建树不多,只有靠散文转行,争得重新露脸机会。这样就使得散文产生了多样化趋向,而读者是不需要分析一个门类应该怎样操作的,他看的是好看,这样有些人靠散文找到了一条捷径。这或许就是当前散文被造成的形势。

记:在主持《散文选刊》期间,重视散文新现象,推出了很多实力散文家。

王:谈谈目前影响较大的新散文。在20世纪90年代,一些刊物就已经用“新散文”为栏目推出作家作品了。十数年过去,新散文家一部分沿袭了自己坚守的创作个性,一部分却也无可奈何地融入了大众散文的洪流,或被铺天盖地的大潮淹没。由此也可见,新散文只是一个概念化东西,一个篮子,起初是想放进去一些最具新鲜感的花朵,但什么是最新,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指导性界定。当初放进去的一些被称为新散文的东西,有些已枯萎,成了没有香气的干花。

记:有广义的新散文,也有狭义的新散文。

王:新近的新散文就是祝勇、周晓枫、张锐锋、庞培、朝阳、蒋蓝、宁肯等作家的作品。有的是尽最大可能地从饱含思想汁液的现实中脱离出去,以光闪着彩釉的词句解说飘缈的空间,借以制造一些夸张的声势。有的是完全对“纯散文”的反动,而“纯散文”一直是一些散文家及评论家坚守的阵地。有的不厌其烦地进行考古性发掘,古旧的历史、古旧的场景、古旧的事件、古旧的人物,通过字画、影像、回忆、旧物开发出来。与众不同的是叙述手法的变异,把原本顺畅的讲说形式折断、穿插、掺和,使读者的思路不断警觉地转向,惊讶地升沉。如果将这些材料一条条抻拉开来,会发现作者运用了何种聪明的手法。这些作家首先是智慧的,智慧地运用了事件、人物、史实,运用了词语和叙述方法。

记:互文性、跨文体、非虚构写作等,正在成为新时期散文的某种文体特征。

王:新散文家往往不是传统散文的束缚者,有的或可对传统散文的研究并不深刻。他们甚至常常对自己的创作表示怀疑,并时时否定自己……如果时常保持冷静的头脑,倒还是好事情,一旦晕乎就十分可怕。以前讲各领风骚多少年,现在的散文现场却是各领风骚三五年,三年左右就会有一些新面孔出现,这些新鲜的花朵还会掩盖那些再次失去香色的干花。就目前来讲,一些作家不满足于旧有的散文作法,以自身的创作实践力图走出一条新路,这是好的,让人感到星火的流动,是否能形成燎原之势,还要看公众的响应度及他们的持久性。所以新散文不是以单一的感觉光柱扫视单一的事物,它要从多个视角去探索、去解析,它会将无数个事件连缀在一起,从中找出可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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