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国英的汉字寻根之旅

2012年05月18日 00:00
来源：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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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国英拜会廖静文

熊国英作品

熊国英作品

熊国英，人称“大熊”，方面细目，气质儒雅，为人诚笃宽厚。十数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获悉一个在中国留过学的瑞典女汉学家林西莉编撰了一部《汉字王国》，享誉中外，名噪一时，自己作为一个华夏子孙深感汗颜，于是破釜沉舟，辞了工作，丢了仕途，一头扎进中国远古时代的象形字中，探幽析微，耗费半生精力，首创了象形字艺术和彩墨书法，编撰了《中国象形字大典》和国际文字识别系统。

熊国英的研究成果得到了学界的称赞和认同，徐悲鸿夫人廖静文、书法家启功、欧阳中石分别为他题词；他的第一部象形字专著《图释古汉字》荣获中国优秀古籍图书奖；文化部人才中心将其列入“中国书法十大名家”；去年，其象形字理论又获“世界重大学术思想”一等奖。眼下，他正在京津一带奔走呼号，意欲将其独创的象形字书画作为一种文化产业，在市场上普及推广开来，并传承下去。

近日，在接受本报记者独家专访时，熊国英畅谈了他痴迷象形字研究的缘由、经历、成果及感受，对中华文化的挚爱之情，溢于言表。

一个瑞典女人令他汗颜

熊国英家学渊源，5岁开始随父母学习书画，七岁被送到保定大慈阁学写《金刚经》，12岁学写榜书，与罗福颐、金振之、陈椿元、张布舟等学习书画篆刻和古汉字，并得启功、李骆公等大家指点，在他的老家河北省颇有些名气。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他在河北省一家报社担任社长、总编辑时，忽然心血来潮，走火入魔般迷上了中国远古时期的象形字，为此不惜辞了职、放弃了大好前程，一头扎进在常人看来既生僻艰涩又枯燥繁琐的学术研究中去。

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一位上世纪六十年代在北京大学学了几年中文，后又到中国音乐学院学习古琴的瑞典女子林西莉，回国后出了一本《汉字王国》，图解了一百多个汉字的“象形”故事，在海内外广为流传，这令熊国英和他的师兄弟们汗颜。当时就有人刺激他说：“你也是搞古文字研究的，却让一个外国女人抢了先，丢人不？”

还有一件事也促使熊国英痛下决心，誓与外国人PK一场，一决雌雄。

当年，他与书画篆刻家李骆公是忘年交，李对象形字颇有研究，但苦于年纪已大，力不从心，故而鼓励年轻的熊国英从书法转向象形字研究。李骆公说，中国的书法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把后人的路都堵死了。你想把字写粗，粗得过号称“墨猪”的颜真卿吗？你想把字写瘦，瘦得过宋徽宗的瘦金体吗？你想不粗不细，能超得过柳公权吗？你必须刨根，想想中国文字的“根”在哪儿？

老师的话让熊国英食不甘味，夜不成寐，思来想去，回溯历史，中国早在八千年前已有表情达意的符号和图形了，它是中国最原始的文字萌芽，是中国方块字的源头。仿佛一瞬间，他找到自己的主攻方向！

自己砸掉铁饭碗

要研究中国远古时代的象形字，坐在家里闭门造车是不行的，必须迈开双腿，到全国各大博物馆、图书馆去查阅有关资料。当时，熊国英担任河北省一家报社的社长兼总编辑，是单位的一把手，却将社务、编务推给副手，自己山南海北地搜集和临摹象形字，遇到写法不一的字体，还要断代、考证。半年下来，报社内部议论纷纷，给他编了个顺口溜：“总编不编，跑跑颠颠，社长不长（长进），胡思乱想。”弄得熊国英又睡不着觉了，心想，我刚42岁，马上要提正厅了，是干官差，还是干自己有兴趣的事？权衡再三，难以决断。最后是媳妇的一句话，让他不再犹豫——

“伙计，我不想干社长的差使了。”

“你想干啥？”

“我想搞象形字研究。”

“我看也行，其实你干啥都能干好！”

“媳妇，还是你理解我，下辈子咱们还当伙计！”

第二天一早，熊国英拿着办公室钥匙、车钥匙去找组织部长：“部长，我想辞职不干了！”部长摸摸他脑门：“发烧了你？别耍孬包啊，多少人盯着你的位置呢，你说不干就不干了？给你一年创作假行吗？”熊国英没商量，把钥匙交给部长就拜拜了。回到家里，报社里规劝挽留他的电话打爆了，他干脆把电话线一把扯下来，真的要破釜沉舟了。

报社给他挂了一年职。一年后回来，部长问他：这回差不多了，该回来了吧？“不不，我已经进入状态了……”熊国英仍很死硬。领导已经仁至义尽，最后只能采取组织措施了。职务丢了，工作丢了，铁饭碗也被自己砸了。没了经济来源，这日子还怎么过？熊国英也并非全无压力，但开弓已无回头箭。

15年磨出一部象形字大典

摆在记者面前的，是部大开本、全彩印、厚达810页的《中国象形字大典》，由许嘉璐作序，欧阳中石、廖静文题写书名，填补了中国典籍辞书的一项空白。为了它的问世，熊国英呕心沥血，耗费了15年的漫漫光阴。

那位值得尊敬的瑞典女士不是写了个一百多字的《汉字王国》吗？熊国英把《康熙字典》中数万字全翻出来，拟编撰一部《中国古汉字源流》，从远古的图符开始，到契符、大小篆、甲骨文，目前已写了500多万字，画了一万多张图。这将是熊国英的封山之作，计划在他80岁之前完成。相比之下，《中国象形字大典》只是“冰山一角”。

熊国英的工夫下大了。首先，他将《康熙字典》中的汉字做了几万张卡片，如果一个字有多种写法的，就把其他写法写在背面。他家像个大书库。于丹去过他家，给了一个恰当的评价：“家徒四壁，满眼是书。”什么《说文解字》、《籀文》、《金文编》、《金文续补》、《甲骨文合集》……有父母留下的，也有他买的，有些属于孤本，连图书馆都没有。他的书架上有一本香港出版的《中国文物精选》，书中标有这些文物的收藏地，他就“按图索骥”，一一核对，跑遍了除台湾和西藏的全国各大博物馆和图书馆。可以说，无一字无来路。

例如宝贝的“宝”字，有多种象形的写法，熊国英一直记着故宫专家罗福颐的一句话：“学问重在溯本求源。”先为每个字断代，年代最早的肯定是“字根”，因为越原始的，越接近历史的真实。然后将字根与图符相比对。图符是最早的象形文字的雏形，真实表现了远古先人表情达意的方式。如最早的“木”字上面还长着水果和叶子，到甲骨文时就一分为三了：“果”是“木”上画一个表示水果的圆圈；“叶”（葉）是“木”上画三个菱形的叶子。为了寻找这些图符，熊国英钻过远古的岩洞，没有岩洞的，就到国图的书库或出土文物资料中去搜索。

2009年，熊国英在做足了“功课”后，正式成立了工作班子，他手写手绘，助手们录入、扫描、排版，书中共收入7000多个象形字，全部是他亲手绘制而成，最后的编辑工作用时一年多，耗资120万元，凝聚了熊国英的多少智慧与心血！

以画解字 首创象形字书画

“书画同源”，中国历代文人的这一观念，在熊国英的象形字研究中得到了最好的印证。在反复观察和临摹岩画、甲骨和金文的过程中，他发现几乎每个象形字都是一幅生动形象的简笔画，瞬间激活了大脑中固有的造型艺术细胞。于是开始尝试以古文字中最富象形特征的符号，用传统书画技法加以适度夸张，创作出一批新鲜独特别有韵味的象形字书画作品。

熊国英至今清晰记得，2008年5月12日下午，他完成第一幅大画《远古部落图》，放下笔，砌上茶，正琢磨如何题字落款时，屋里的吊灯忽然摇晃起来，他下意识地感到：地震了！打电话一问地震局，才知震中在四川方向。在画的题跋中，他记下了当时的心情。一周后，省文联举办赈灾义卖，画家们一呼百应。他的《远古部落图》一展开，大家眼前一亮，顿觉新鲜异常：“这是什么画种呀？算字，还是算画？”大熊微微一笑道：“它叫‘象形字书画’，或象形字艺术。”结果，《远古部落图》第一个拍卖，以五万元人民币的全场最高价成交，善款全部捐赠汶川灾区。2010年10月，在天津残疾人艺术节上，他的作品又以一平尺一万元的价格成交，为残疾人奉献了自己的爱心。“象形字书画”甫一问世，便受到专家和大众的喜爱，在媒体上也炒得火热。迄今熊国英已创作“象形字书画”作品上千幅。目前，他正与天津有识之士，探讨如何将这一发展前景广阔的艺术形式产业化，并拟成立一家研究院，由他亲自带学生，将这门新兴的艺术形式传承下去。

老骥伏枥 为仓颉树碑立传

熊国英在河北大学讲古文字时，曾问过学生一个问题：汉字是谁发明的？

有人说是《说文解字》的许慎，有人说是伏羲，也有人知道是仓颉，但多数人对这个简单的问题不甚了了。

传说中“仓颉造字”，仓颉墓就在河南洛宁。熊国英想让更多人知道中国文字的鼻祖是仓颉。“我看西安碑林，越看越沮丧。为什么？西安最早的碑刻是汉碑林，连秦都没有，此前的几千年则是个空白。所以，我想配合河南洛宁建造的仓颉纪念馆和碑林，将殷墟出土的甲骨文、商代青铜器铭文还有摩崖石刻都刻在碑上，并为仓颉和历史上对中国文字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先哲造像，从许慎、李斯、班固、班超，直到现代的王国维、胡厚宣、郭沫若。这样，中国古文字通过这两处碑林就完整和形成体系了。”熊国英兴奋地对记者说。

“国际文字识别系统”是熊国英的另一个创举，即创造200个左右国际通行的表意文字（其实是一种符号或LOGO），以适应“读图时代”各国人民文化交流的需要。这项由欧阳中石推举他担纲的工程，计划三年完成，现已列入社科院和几所大学2013重点科研开发项目。如能通过，则可带动一个文化产业。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在熊国英的工作日程表上，虽头绪繁多，但在他心中分量最重、需投入最大精力的，还是他毕生追求的古文字研究的集大成之作——《中国古文字源流》。“我计划80岁前完成，就可封山，给自己和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了！”踌躇满志的熊国英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