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唱歌会死？

一张叫《羽兰亭街》的唱片突然闯进乐界视野，词曲唱皆出自一个叫李晓珞的23岁的女子。如果按照我们已有的成熟的听觉习惯去听，真的可以说是一头雾水。从4月12日发布到现在二个多星期以来，反映真可谓千奇百怪，无所不包。支持的人说她诗人、哲学的吟唱，反对的说她难听，垃圾；最有意思的是那些被吸引了又丧失判断力的声音。腾讯网上某听众点评道：“新鲜，诡异，又充斥着顽皮的抗争和歇斯底里。我不否认对它的好奇，它好像是挖到了现代人中缺少安全感与信任、灵魂孤独与畸形的部分。但我不希望它成为新音乐的代表，太可怕了，听听而已，听听而已！”

长久以来，我们对实验音乐的基本心理，就是认为搞怪和好玩，其实质还是挣扎着无知、努力让头脑停留在极表浅的娱乐层面，以慰藉自己无法理解的懊恼。李晓珞的歌曲，必然也招致类似的评判，其结果定然使得原本学术课题的初衷流于虚无。音乐在当代，其原始休闲、作为背景或者作为集体欢庆的低级功能已经被更深入和细致的娱乐情趣超越。简单地说，怎么哭，怎么笑，怎么触及更为复杂尴尬焦虑的情绪点，已经成为现代化文明的标志。听众除了接受以外，也要学会推动音乐家的创作。俗话说，拱！

李晓珞的11首歌曲，有试图从题材、视角、叙述议论方式去突破旧音乐界限的，如《六味地黄丸》。我们看见作者将一个接近药物说明书的文本合情合理地提升到自嘲的批判，而且难能可贵的是，在这样前卫的嗫嚅中，还透露出极深厚的国学底子。《诺贝尔奖金》，总共才四分十九秒，诺贝尔的经历，诺贝尔奖金的来历、发展史，作者个人对该奖的批评，以及让-萨特拒绝诺奖的演讲词，被天马行空地组合到一起，活灵活现的戏剧表演和人物角色的进进出出，瞬间跃然眼前，让听者毫无喘息的机会，不禁拍案叫绝！

此外，我发现，李晓珞在诗情画意这类人们习惯的题材中，也突兀得让人惊厥。

《羽兰亭街》从一次大雪掩埋情人尸体的事件入手，泛调性的管弦乐背景，大提琴中亚风格的穿插，以及传统四大件的音色化处理，使作品故事扑朔迷离，被挤压到无法理解而终于放弃理解的境地，其最终却将生死恋的决绝纯情还原出来。这样的诗意，难免让人想起李商隐、贾岛的密丽险涩，黄庭坚、米芾的鹤立卓然。

《白部》，将一个有奇怪名字“白部”的女孩的身世写进了歌，但吟唱的主角却是想要扔掉这个孩子的母亲。整首歌曲基本在类似梆子戏的格局里牵扯着欧美份的音乐元素不断推进，描述着母亲在不同场景中弃儿又怕人发觉的的惊悚，直至最后天才般地唱到小白菜，涌动出这段千古绝唱的伦理荒谬。她似乎想告诉我们，一个以血缘亲情、家族伦理建设起来的社会，其纽带正在被某种力量扯断。

最值得我们警醒的是，这类被李晓珞自称为“声音材料”革新的音乐，的确不同于近年来国外正在逐渐抛弃的音色游戏。它的传承来自于中国音乐悠久的传统，只是我们熟悉的主流音乐遗产并不在作者研究的范畴里。她所关心的某些被忽视的脉络，更接近仙狐、鬼怪、宗教和笔记野史的异质。令笔者深深叹服的是：李晓珞年纪轻轻，却能在完全悖逆中保住清醒的个性。其悖逆，不但针对着传统中的正统，也针对着实验中的盲目西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