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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磨悠悠转

2011年11月15日 14:01
来源: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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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超男

我的大舅是个“錾磨的”。过去农村没有打面机粉碎机,家家户户打豆腐磨面都离不开磨子。磨子用久了上下齿磨平了,就不得不请錾磨匠来恢复那些齿壕。大舅錾磨的手艺不错,生意很好,一年到头走村串户不得闲。隔段时间大舅就会背了錾磨工具到我家,叮叮梆梆一整天,让我家两副石磨焕然一新。

我家的两副磨,一副是大磨,一副是手磨。

大磨在屋山头一间石板棚里,棚子四面有土墙围住,夏遮烈日冬挡寒风。大磨下的磨盘由两块厚而光滑的大石板拼成,磨出的面粉苞谷珍等,沙漏般从两扇磨子间缓缓而下,不一会儿就沿磨盘堆成一圈大小山丘。得一次次及时把它们铲走,以迎接下一批山丘的堆积形成。

推磨很花时间,母亲总选下雨下雪不能上坡做活的日子。推大磨费力气,仅母亲一人难以完成,我和哥得做她的帮手。哥比我年长有力气,用那根粗磨杠,我年幼力单,用树棍擀杖等临时充当的磨杠。磨杠穿进上面那扇磨子的“耳子”,我跟在哥后面几步远抱紧磨杠,和他一起弓腰蹬腿迈步子,磨子便开始吱吱扭扭地转起来。紧接着,包谷豌豆麦子粉下雪一样,匀匀洒在磨盘上。

母亲也没闲着,一会儿填磨,一会儿扫起磨好的粉子,去一边坐着筛。母亲面前是一口大木缸,它浅浅宽宽的口面,恰好够箩筛里的细粉子纷纷落入缸底。母亲筛筛子的动作流畅优美。只见她腰身手臂一起婉转舞动,木缸里面粉越积越厚,箩筛上粗粉子旋风般簇成一团。我常看呆了,对母亲的技艺羡慕得要死,抢过箩筛模仿母亲的一招一式,却笨手笨脚学不像,弄得粉子撒得缸外到处都是……

大磨不全是我和哥,还有母亲来推。有时要磨的粮食多了,母亲会套上家里的老黄牛,让它代替我们一圈一圈转磨道。

磨道圆圆,有走不完的弯道,老牛睁着眼一定不肯这样乏味地原地转圈。它被迫戴上“蒙眼”——那一般是两个草帽圈加工而成——两眼严严实实遮住,它想必以为正走着康庄大道,足可笑傲江湖,所以悠然迈蹄,闲庭信步,半天下来也不会懈怠更别说罢工了。牛蒙眼相当于主人给牛佩戴的墨镜,只是它遮光度太强,阻挡了老牛的全部视线,让它不明真相死心塌地绕圈子。

不过别以为罩住眼睛牛就完全老实了,它鼻子灵着呢,心眼儿多着呢,知道口边就是美食,嘴一歪就能吃上。主人不防范的话,它放开肚皮,一口气会吞下多少呀!为不给老牛犯错的机会,得给它戴上竹编的“口罩”,让它在转磨期间,对磨盘上的粮食只能闻香,无法下嘴。

有了老牛帮忙,我和哥可就悠闲多了。除了不时喂磨铲粉子,就剩拿根小树条子,虚张声势恫吓老牛卖力推磨了。

为什么推磨非得是老牛呢?它要还是年盛体壮,哪里耐烦这样睁眼一摸黑儿地不紧不慢走半天一晚上的?早就暴跳如雷几下挣脱束缚逃跑了。只有经历半生沧桑的老牛,才能四平八稳迈步,耐得住性子听主人使唤,叫走决不停,叫快决不慢。

磨房里忙一天,我们没去照镜子不知道自己啥模样,只看见母亲白眉白发白衣裤,面目亦一团模糊。空气中粉尘飞扬,将母亲呛得咳起来。她一边咳一边喊我拿东拿西,指挥哥将辛苦一天磨道留下密麻麻脚印的老牛牵出去饮水喂草料。

这样的劳作有时会结束得很晚。好多次夜很深了母亲还领着我们转磨,棚里油灯昏黄,清冷的月光透过石板缝儿斑斑驳驳洒在我们身上、磨盘上。实在太困了就眯起眼睛打盹儿,两脚机械往前挪动。步子太慢了会听到母亲身后并不严厉的呵斥,说使点劲,快点推完了妈给打一锅荷包蛋当夜饭……

要是只磨三五升麦子豌豆,或是打黄豆做豆腐、推苞谷浆粑,母亲都只用就安在灶屋的手磨。“推磨,拐磨,推白面,烙馍馍,不吃不吃吃两个……”手握磨拐子,嘴里还不忘这老几代传下的有油没盐顺口溜。磨拐子带动磨扇转动,洁白粘稠的豆浆、淡黄色的苞谷浆粑就从磨缝儿汩汩流出。

推手磨要力气也需技巧。用劲不当的话,磨拐子不听使唤无法带动磨扇,要么推不了几下就累得腰背酸胀胳膊疼。常常是母亲推磨我灌磨。灌磨轻巧不累,手快就行。瞅准磨拐子转到另一个方向,动作敏捷地一勺下去,对推磨动作的行云流水毫不影响。

石磨悠悠转,转出的盘中餐味道本真天然,时隔多年仍怀念不已。但当时,我们多么厌倦那一下又一下拐不完的手磨、一圈又一圈走不完的磨道啊!

石磨悠悠转,一颗颗粮食在我们的耐心和汗水下精彩大变身,成为面粉、包谷珍、豌豆瓣,再成为我们苦难岁月的一餐餐美食:包谷米饭、豌豆米汤、浆粑馍、面鱼搅团、油旋子、火烧馍……

石磨悠悠转,那些辛苦劳作的点点滴滴,都是与母亲有关的童年美好记忆。

[责任编辑:杨程] 标签:石磨 母亲 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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