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连元:评书虽是“中国好声音” 却没有凉茶赞助
● 在娱乐方式越来越多元的当下,还有多少人在听评书?如今我们又能去哪里听评书?
● 越是接近评书这个并不大的圈子,就越是可以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反差:大师们的“火”和评书艺术的“冷”。
● 虽然评书已经悄然复兴于茶馆,然而收徒难、授艺难却成为了困扰老一辈评书人的又一问题。
“海底捞月叶成龙对金头虎贾明说……”出租车广播里传出的评书声,随着信号的不稳定突然嘶嘶啦啦了起来。“唉,我昨天这段就没听完,客人说要睡觉我只能关了,今儿这个破广播信号又不好了!”出租师傅开始抱怨起来。据师傅介绍,许多北京的出租司机都常年锁定一个廊坊的电台,这个电台在一天中滚动播放各种评书,由于不是本地电台,信号接收很成问题,听个半截是常有的事。
回想几十年前,那时候中小学还没有“小饭桌”的概念,放学了,几个孩子三三两两地在胡同里狂奔,不是调皮捣蛋,而是希望奔回家能听上话匣子里的一段故事。当然其实不跑也不会错过什么,因为家家户户的收音机里传出的都是同一段故事,一路走也就一路听了。从工厂、机关再到学校,那个年代只要是没有电视的地方,评书总会成为最受欢迎的曲艺形式。若当年也有收听率这个概念,评书一定会让今天诸多的娱乐节目汗颜。然而在娱乐方式越来越多元的当下,还有多少人在听评书?如今我们又能去哪里听评书?
“火”了大师 “冷”了评书
事实上,越是接近评书这个并不大的圈子,就越是可以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反差:大师们的“火”和评书艺术的“冷”。
田连元是“开启电视评书时代”的大家,他表示,之前评书传播的媒体主要是广播,再之前则是茶馆里的表演。“传统评书的信息容量很大,讲述一部书的内容很少在一天内完成,评书的连续性使得评书艺术的展示方式有别于其他艺术形式,如同当下人们‘追剧’一般,其中的快乐是难以言表的。”
在半个世纪以来的时代巨变中,评书也经历了从书馆到广播再到电视的“场景”变换。书馆没了,可当年评书大师们却一个比一个忙——最火的时候在这个年事已高的圈子里,逢年过节没有休息是常事,因为大师们都马不停蹄地辗转于广播电台或电视台录书。
然而,这种火热埋下的隐患在20年后才凸显出来:“事实上,祸根就埋在20年前,当评书最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衰落了。”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曾因《秘密列车》、《虎门销烟》等红遍全国的田战义直言不讳。同样,评书大师连丽如也认为,广播、电视等新兴传媒的介入,极大地增强了评书的传播力,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害”了评书这门艺术。传媒对于评书的肆意阉割和分段,使得评书越来越多地被随意安排在各个晚会的“边角地”里,评书的没落便也从这个不被尊重的环境里肇始。
本世纪初以来,随着各类娱乐节目的兴起和广告的介入,曾经红极一时的电视评书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著名评书大师单田芳认为,这与评书的形式和特点有关:“一个人、一张嘴,没有别的东西,形式非常单调。不像明星在台上唱一首歌,需要有灯光、服装、伴舞,看起来那么热闹。”单田芳认为,表现形式相对单调的评书,已经很难博得当代电视观众的喜欢。
“其实书馆中的书更真实也更接近评书本来的状态。”老舍茶馆的副总经理杨亓玮告诉记者,茶馆的氛围,有利于演员和观众进行面对面的情感交流,观众根据演员的面部表情和身段表演,能够清晰地看到鲜活的人物形象。
与此同时,评书的从业者也越来越怀念书馆的形式。连丽如便是其中之一:“拿我们演员来说,电视录一段17分钟,累了我就坐下歇会儿,说错了可以接;广播,词背不下来可以照着念。书馆不允许,要满凭丹田气一口气说下来,一个半小时没有喘气的工夫。您还没听我说《三国》呢!《三国》里的诗词歌赋,连背带讲都得会。你在底下背不熟一千遍,上台都不敢张口。再一个,和观众的交流,观众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演员可以随时用语言来调动他们的情绪,这在电视、广播里是做不到的。作为观众,他可以感受现场的气氛,跟在现场看足球一样,这在电视、广播中也是体会不到的。我很留恋和观众融为一体的这种感觉。”
回归茶馆,能否让评书获得新生?
德云社的成功,让人们看到语言艺术重回小舞台的可能。这也是连丽如不顾70高龄,坚持登台献艺的原因——多带几位新人一道亮相,捧出几个角儿,好让评书艺术得以继续传扬。
其实说到底,评书还是在茶馆里最能显出其魅力——长条凳、大茶壶,还有能拢神儿的醒木,说书人连讲带比画,天文地理,说古论今,“满台风雷吼,全凭一张口”地设扣儿勾着你听。说到关键处,说书先生故意停下来,徒弟就会拿个钵出来讨钱,听众现场打赏。一场书说下来,说书先生会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此打住,听众们意犹未尽地回去,第二天到点准时还来。
如今,这种老年间的书馆氛围又回来了,而时代的烙印,则越来越鲜明地体现在说书人和他们说的书里。王玥波常年在北京的几个书馆说书,在他看来,如今说书至少要做到一次一个小故事,或每一次有一个前后呼应。“不然没听过之前那场的观众就接不上了,或者一个扣子你埋太久,大家就觉得你不厚道也就不来了。”
为了留住听众,王玥波和他的同仁们也是下足了功夫,比如《三国》里的一个小片段:“刘备一听,干吗,拿言语试探我?我一说:现在国家形势是这样的,曹操肯定想:怎么着,这是憋着要造反啊,要插雉鸡翎呀?不打算跟我这儿干了,要在微博上登消息!”每每说到这里,场下观众都会哄堂大笑,这样的小俏皮需要王玥波一直关注社会动态并且认真消化,以达到现场调节观众气氛和演出节奏的效果,这和从前说书先生自顾自讲故事的表演方式也已经大相径庭了。
评书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后,书馆给说书人免去了场租,算是解决了评书面临的一部分现实问题。连丽如先生及其弟子王玥波等人,每周都在几个书场循环说书。虽然评书现在的景况,已经有所好转,但是王玥波依然认为,有关方面对评书的支持力度无法与京剧、昆曲相媲美:“每年政府拨给我们5万元,但对添置录音设备以及培养学生来说,这笔钱远远不够。”王玥波曾经去过一次王力宏的音乐会,全场好几万人一起合唱,门票亦是一票难求,“同是姓王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王玥波笑着自嘲。
王玥波为记者算了一笔账,现在书馆的门票每张卖30元,每场有100多名观众,整场收入3000元多一点,前后台十几名演职人员分了之后,也就没多少了。“有时候辛辛苦苦说一场,挣的钱还不够打车的路费呢!”王玥波无奈地笑了,虽然目前书馆面临着种种困难,但他从没想过放弃:“我喜欢评书,这些困难我都考虑到了。我办书馆的目的不是怀旧,而是让评书艺术更有活力,让更多年轻人来学,把这门艺术传承下去。这门艺术不求大红大紫,也不可能恢复成当年的红火样子,假如有一天真的没人来听了,也就算它寿终正寝了。”
连丽如的几个徒弟现在都跟着她一起活跃在书馆里。王玥波说,干娘连丽如以前是不收徒弟的,现如今也开始亲自带徒弟,就是希望这门艺术能传承下去,至于说赚大钱买豪车别墅,王玥波晃着他的大脑袋直摇头:“我还是吃我的炸酱面吧。”
在民族传统文化艺术普遍需要振兴和鼓励的今天,除了演员在专业领域的苦心钻研、精益求精外,最主要的是依靠所有观众的理解和支持。王玥波认为,随着书馆的恢复,来书馆听评书这一文化娱乐形式会逐渐被现代人所接受,传统书馆和评书艺术将会发扬光大。
青黄不接,还有谁在学评书?
虽然评书已经悄然复兴于茶馆,然而收徒难、授艺难却成为了困扰老一辈评书人的又一问题。单田芳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我现在有37个徒弟,但是真正专业从事评书的一个都没有。作为师父我能责怪他们么?他们做自己的一行都很出色。再说得实在一点,就真是干了评书,专业搞这个,以后去哪?电视?电台?拿什么养活自己?”单田芳认为评书演员的培养成本很高,除了要求嗓子好、肯吃苦以外,还要有较高的悟性和学习能力,即便是这些天赋都满足了,学完评书后的出路和保障问题如何解决,还不得而知,这也成为评书传承中最大的一个瓶颈。
准“80后”青年评书演员王玥波是评书界近年来涌现的新秀,作为连丽如的义子,他曾经天天跟在连先生身边学艺,他自己也表示:“能像我这样的天天跟着师傅的徒弟太少了,师傅很忙,徒弟也有本职工作,很多耳濡目染的东西是没办法传授的。”
“培养一个评书演员太难了,从他能知道故事,到能上台演出,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王玥波接受记者采访时,正是在文化馆演出的后台,白粗布汗衫,宽大的身躯,扇子和醒木就放在身旁的木凳上,时不时地他还要拿起聊斋原文,紧张地准备一会儿的节目。“为什么大家都去说相声了?三三两两学几个月就能登台,而评书不行?这是因为评书的故事需要合理性而不是无厘头,同是包袱,评书的包袱更严谨更缜密。相声里的故事可以没凭没据,但评书就不行,你随便一句话放在哪里,都要有前因后果,即便是荒腔走板也要合情合理。”
辽宁科技大学艺术学院曲艺系教授王俊明也认为评书是曲艺中最难掌握的形式之一,可谓“行业百种,唯有评书难习”。学评书,要求有超常的记忆力、很强的表演能力、较好的文化底子以及身段、形象。不但自身要有一定天赋,还要付出相当的努力,这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另外,培养周期长也让评书的继承者越来越少。
连丽如是最后一拨书馆教出来的孩子,她希望北京能有20个书馆、三四十人说书:“我们这代人终究要老,要告别舞台。年轻人爱说书的有,坯子也好,聪明,口齿伶俐,又有文化,关键是没有锻炼的机会,这个问题相当严重。我算个先天条件和后天条件都很好的人,又特别用功,可我觉得我现在才算真正会说书。这门艺术太活,太不容易掌握了,是地地道道的口头文学艺术。青年演员要提高,只有到书馆锻炼。还有些演员怎么较劲、怎么开脸什么都懂,但就是爱胡说八道,为了挣钱,不走正道,把书给说坏了。评书是育人的,里面有很多知识和人情事理,你胡说八道不是糟践自个儿、糟践艺术吗?”
王玥波也认为,一个评书演员除了说的书本身以外,还需有丰富的知识和广阔的眼界:“在如今这样信息化的时代里,评书里也需要加入一些流行元素。这些东西如果你不了解,或者不知道如何融入你的书里,就很难获得观众的肯定。但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到的,需要不断的推敲和一次次的舞台磨合。”
曾经在电视书场上辉煌一时的田连元,如今已经退休在家。说起收徒弟的事情,田连元表示,迄今为止,自己只在早些年前收过3名徒弟,15年后才又收了另外两名弟子,但令人遗憾的是,后来这些徒弟都改了行。“学评书干嘛?付出最多,回报却甚少!别学了!”田连元笑着调侃道,每次有人找到他要拜他为师时,他就抛出这些话“吓唬”对方。在田连元看来,很多想学评书的年轻人,并非是为了传承艺术而是为了出名得利。这样的想法让田连元有些伤感:“如果想争名得利趁早就别学评书了,评书艺术是民间流传着的最朴实无华的东西,它很难让人一夜成名,更不可能一夜暴富。虽是‘中国好声音’却没有谁来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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