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穿过鹅麦路,以往的羊肠小道成了康庄大道,只是仍无可避免地卡在动弹不得的车龙中,有种纵使加快油门的无力。车窗外一栋栋林立的翻新建筑,犹如换上“新衣”,向世界炫耀对城市化的热情。
思绪突然随城市化的激情向往与记忆的欢乐悲伤变得百感交集,这曾是简陋的木屋区,我在这出生、成长……
“火烛(火灾)啊!”隔壁经营餐饮业的英姐,突然在凌晨唤醒睡眼惺忪的我,不知是第几次,家家户户酣然入梦时,某间木屋发生火患,年少无知的我当时还有种“家常便饭”的感觉,直到长大后看到有关木屋火患致命的头条新闻,才心有余悸。
每次自睡梦惊醒,只见母亲匆忙收拾衣物,吩咐我把重要的东西都拿来,不见父亲身影,就大概知道他去了救火。
我透过木窗望着那冲天火势,期盼消防车到来,但经常是消防车未到,熊熊烈火已在邻居守望相助下平息,大伙儿松一口气,只要没闹出人命就“阿弥陀佛”了。
那是我的童年生活,邻居感情深厚,母亲偶尔会到左邻右舍“串门”;父亲也可能出现在咖啡店,与客人喝酒谈天说地。
“边养孩子边做生意”是当时不少居民的心情写照,父亲在木屋楼下店铺修理电器,偶尔需要孩子帮忙看店,让他安心送货或收租。吃饭时间,父亲上楼来与孩子享用母亲亲手泡制的家常菜,即使粗茶淡饭,因一家团圆,吃起来特别温馨。
每个早晨,只要听见回教堂的祈祷声,四兄妹会自动爬起床,刷牙洗脸准备上学去;因屋子小,我们也老是齐聚客厅追看连续剧,再七嘴八舌议论剧情进展。
后来上了高中,终日埋头苦干的父亲,心血换来了小成果,一家六口自那早已历经岁月摧残的破屋迁入排屋,引颈期盼的“个人房”也随之诞生。
木屋,最终化为一片空景
木屋后来出租给一户马来家庭,每当父亲收租,看他们和乐融融,回家会逗趣问孩子,可曾怀念那承载儿时记忆的木屋?我们都会摇摇头,想起挤在那寸步难行的小房,随时受蟑螂来袭的威胁,或半夜睁开眼睛,可能发现老鼠在耳旁发出吱吱声响的日子,逃离木屋还来不及呢!
后来,听说发展商以城市化之名要在木屋区落实新发展计划,以往的邻居陆续搬离该地,即使有人坚守旧屋不弃不离,却始终无法阻挡推土机的恐吓与无情,最终,陪伴我十多年的店屋,与其它木屋一样,在推土机怪手拆卸的激烈烟尘落定后,化为一片空景。
今天,凝视这片有点陌生却又似曾相似的地方,心中有种难以言欲的空缺,想想那段木屋的日子,人们物资匮乏、生活简陋,但却因彼此互相扶持,相濡以沫,精神世界富足,而搬进大房后,生活富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淡如水。
随兄弟姐妹长大,想要齐聚一堂吃饭还得相约时间,难怪母亲会慨叹一个人看闽南剧的纳闷与落寞。
离开木屋后,我也渐渐长大,开启了对外面世界的憧憬,终日竭尽所能要离开这片土生土长的土地,寻找心中的“世外桃源”,只是每走远一步,却越发现外在欲望的永无止尽与内心世界的落差,回头看时,岁月已过半载,才体会到外在欲望还不如内在富足。
正如年迈双亲语重心长的叮咛,外面世界再美,也不能遗忘那当初孕育自己的大地,像那间小木屋,那段家人同甘共苦的岁月、那份生命最初的感动。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概是我对木屋的记忆,只是木屋的消逝,是否意味了一个时代的终结,或标志着一种特殊生活形态的失落?也许,当岁月的洗礼、无情的推土机在大地的前方部署,有人大声疾呼地阻止,或许就为留住那个年代那个百姓的喜怒哀乐。
可惜,大文明和小文明苦苦挣扎下,我们彷佛难以自拔,对自己生长的土地感到自卑,唯有甘心任由记忆被“怪手”夷为平地。
木屋消失了,历史记忆永远不会在人们心中消失,与其说回忆有些心酸,我想那大概是我曾经拥有过,最真最美的童年。那些已然消失与离散的记忆偶尔回身,凝视,过去的一切也只能化成回忆,慢慢飘散在空气中。
(摘编自《星洲日报》 文:陈晓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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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晓雯 编辑: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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