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世博,看热闹,更要看门道。
城市足迹馆,有世界名城的旧貌新颜;城市最佳实践区,有各类成功阻止环境恶化的城市范例;国家馆,有城市的过去与未来。抚今追昔,对比中外,对中国城市化浪潮中存在的罔顾生态环境与文化环境的现象,找到不少有针对性的建设理念、借鉴经验与应对之策。
当有历史名城之称的镇江成片拆除如宋元粮仓的稀世瑰宝、重建“没有故事”的商业住宅,得意于“旧改”政绩时,欧洲城市却在坚决地、刻板地死守几个世纪前的老旧建筑不放;
当我们各地都热衷于造假古董,或复制欧陆风情,并窃以为喜时,殊不知此类“仿作”遗笑大方,在参展世博的国家中,也鲜有此例;
如何小心呵护历史文化遗产——在世博会上,布拉格案例、威尼斯案例、利物浦案例、罗马案例……古老文化遗产与新城相得益彰;中国也幸而拥有苏州、乌镇、宁波滕头、扬州、澳门等案例美丽登场。然而,在轰轰烈烈的拆改建中,它们会不会成为残存的孤例?
在欧洲,只有“城市更新”,没有“旧城改造”
城市改造显然不是只有“拆”字当道。
漫步世博城市足迹馆,犹见埃及、印度、雅典、佛罗伦萨、阿姆斯特丹、君士坦丁堡等经典古城的影子。古城万象融汇,温文尔雅,尺度宜人,绝非宽阔马路,无垠广场,玻璃幕墙大厦能一眼看尽。珍存历史,留与子孙,多可启迪未来。
C片区呈现的欧洲城市,就展示了新旧并存、品味醇厚的城市面貌。
德国馆内汉堡港的图片,展示了古老建筑与现代建筑的相互融合,共同构成历史绵延无尽的天际线。方桌大小的区域,演示了旧区在周到的“呵护历史、留存文脉”的方案下,零散建起的和谐的新建筑,以适应现代发展需要。德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副领事、德国展团副总代表卜布博士告诉记者:“建新不能废旧,历史不能复制”。
意大利馆,极富现代感,随意切割的透明混凝土展厅,散布着按照原型比例精确复制的建筑模型,旧的建筑,可以与钢铁、玻璃,辅以传统材料,重新整合。矗立在中庭的断璧残垣,竟是最新锐时装的绝佳背景。
“旧城不是包袱,不是破烂,不是改造对象!”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阮仪三说,它是民族文化传统,是历史文化的结晶,是孕育生息城市的土壤。对于欧洲而言,只有“城市更新”,没有“旧城改造”一说。旧城改造的大动干戈,让城市脱胎换骨,而历史文化韵味却荡然无存。
阮仪三很感慨,在欧洲的许多城市,还能找到15世纪的建筑,甚至一整条街。这些房屋不过五六层楼,内部结构也是土木的。城市人细数家珍,万分自豪。而在我们这里,明代的房屋都已经很稀有了。
冯骥才撰文称,上世纪90年代,俄罗斯及东欧诸国都进入开放、开发的时代,没有推倒老屋、铲去古街,没有叫嚷着“亮化城市”。相反,他们精心地将年久失修的历史遗存一点点从岁月的尘埃里整理出来。
前两年在柏林,阮仪三参观过一个专事修复原东德地区历史街区的组织,名叫“小心翼翼地修改城市”。“单是名字,就饱含对历史文化遗产的虔敬”,于是,圣彼得堡、柏林、华沙、布拉格……都重新焕发了历史文化光彩,成了与巴黎、伦敦、威尼斯一样重要的文化名城,“而我们的古城,却正在迅速地变为新城”!
整旧如故可以“留真”,仿古仿洋可以休矣
城市如何留存历史文化,又能不断前进?城市最佳实践区的案例,给出了多种回答。
布拉格,保留大量巴洛克风格和哥特式的古建筑,原始历史街区结合21世纪的城市设计,珍贵历史遗产和时尚现代建筑融为一体。1993年,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鉴定说:“它完好地表现出从中世纪到现代城市发展的过程,可以作为中欧和东欧城市发展的范本。”
澳门,百年老当铺“德成按”,修缮成为“典当博物馆”、“文化会馆”。维护修缮的方法、技艺,始终在丰富完善。百年老店重生,“修旧如故”并不那么难。
苏州,当今中国最具经济活力与吸引力的城市之一。苏州案例馆馆长丁慰说,“苏州这些年来的经济发展,人们有目共睹。实践证明,当今苏州正得益于它古老悠久的历史文化。”
阮仪三是苏州古城保护的始作俑者,也为平遥、开封以及诸多江南古镇保存奔走、呐喊。苏州,是较为成功保留古城的案例,并证明这更加增添了城市魅力。
被誉为“古城守望者”的阮仪三教授,参观城市最佳实践区数次,依然劲头十足。“汉堡之家、阿尔萨斯、罗阿大区等等,都很有特点”,阮仪三强调说,他们“保留了历史真实信息”。
强调整旧如故,就是要“留真”。阮仪三感叹,我们复古,搞了很多仿作,伪作,败笔甚多。古建筑未及好好保护,却忙于修筑仿作,甚至拆了老房子去造“仿古街”:仿清,仿明,或者仿唐、宋,乃至汉。这是中国从前没有过的,清朝人从没有去造明式建筑,明朝人也不会去仿宋。还有风靡一时的所谓“欧陆风情”,住宅上应用很多。以至于不少地方的法院建筑,也多是罗马神殿式的。外国人罕有仿造“他国风情”,这只会让人家嘲笑我们没有文化。
“知道四合院、石库门好了,但已经被拆掉不少了”
有趣的是,不少国内观众奔向展馆,往往期待最炫目的影像,最新的科技文明成果,却不料许多国家馆,最为珍视的宝贝,竟是我们眼中的“破砖烂瓦”,“断壁残垣”。
阿尔巴尼亚国家馆很小,却将石器时代的吉诺卡斯特古城遗迹尽力部分复原,让观众饱览历史。塞浦路斯国家馆从文明发端的五六千年前讲起,从悠远过去到极其现代化的未来。土耳其馆有关“过去”的区域,更好似一个小型文化博物馆。
珍视历史文化遗存,需要有城市文化理念。上海现代设计集团著名建筑师邢同和参与了世博会多项设计工作,在总结世博会与旧城改造的经验时,却感慨说:“现在北京知道四合院可贵了,上海知道石库门好了,但已经被拆掉不少了。”
邢同和介绍说,世博会建设中,上海旧城改造模式有了新的尝试。即在动迁居民时,保留一些居住文化的历史元素,营造亲切的人文环境。其中值得思考的是,同一历史时期内的住宅个性化问题,这是关系到对子孙后代负责的大事。
比如,对石库门的改造,从住宅个体来看,也许它们并没有多大的保护价值,但从更高的眼光来看,这一片区域反映了上海海纳百川的城市精神和历史文化的肌理文脉。如果把这些房子全部拆光,上海就会失去它原有的味道,况且这些都是不可再生的历史资源,必须留、拆、改、建并重,慎重对待。
阮仪三认为,旧城改造“拆改建留”,把留放最后是不对的,首先应该是保,其次为留,第三为改造,第四为拆。旧城改造这个说法本身,也不妥,旧城不是改造对象,应该是旧城更新。
“一调查,我们傻眼了,被列为2级旧里,可以拆除的房子,里面还有很多宝贝啊!”阮仪三拿出整理出来的厚厚文本资料,很多石库门建筑优雅精美,各有特色,也是洋洋大观。2008年起,阮仪三调动了180多名学生,对被定义为2级旧里的上海石库门建筑进行了地毯式的调查,呼吁保护其中大量被忽视,即将被拆平的珍品。调查的最后结论,是建议上海增加石库门为主的保护区,扩大历史风貌保护区。
“就如江南古镇,都是小桥流水人家,但是每个都有自己的特点,周庄因水成市,乌镇家家枕河,南浔的马头墙,西塘的廊……不能说保留一两个就可以了”。中国的古镇,老建筑,也是同理。(本报上海7月20日电)
(本文原发表在2010年07月20日人民日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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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包蹇 编辑: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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