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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波兰读米沃什

2013年03月26日 11:30
来源:北京晚报

“我的笔比一只蜂鸟的羽毛更轻”米沃什说,生活在波兰这个国家的重负,超出了他的笔所能承受的。带一本米沃什的诗去华沙,去维斯瓦河边的森林,是否会呈现他内心生活更广阔的图景和他诗艺的秘密?

上午十点十分,坐芬兰航空公司的MD-11飞机从浦东起飞,十小时后,抵达此行中转的赫尔辛基。两小时后再度起飞,机窗外散布着零星岛屿的蓝色海面,就是波罗的海了。夕阳下的波罗的海,近处蓝得明亮,远处则消弭在混沌的大气中了。飞机向着云层俯冲而下,当它破云而出,一大片白色屋顶的建筑散布在连绵的绿地上,华沙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我看见了维斯瓦河。它是银亮的。它是宽阔的。它在大地上弯曲着,像是什么力量让它痛苦地蜷紧了身子。接下来的几天,我会天天看到它,闻到它女性般潮润的气息。

“你是牛奶是蜂蜜是爱情是死亡是舞蹈”米沃什曾这样称颂这条起源于喀尔巴阡山脉,把克拉科夫、华沙、格但斯克几个大城市串在了一条线上的著名河流。在华沙,在其他的一些城市,米沃什曾多少次跨过这条河?

我们随着响在所有沉没城市的钟声走下去。

被人遗忘了,我们为死者的使节所迎候,

当时你无尽的流动挟着我们向前向前,

没有现在也没有过去,只有一刹那,永恒的。

米沃什《河流》

米沃什写下这首《河流》,是在1980年的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他离开他的祖国已经三十年了,记忆中越来越鲜活的,却还是他的出生地维尔诺和这条河。在这四行诗里,河流,钟声,成了流动的时间的一个征象,尽管“时间在我们的头顶狂风似地怒号”,尽管我们所有人都要被“死者的使节”所迎接,有一刹那已成永恒。或许,这就是米沃什说的“探查那使时间屈服的法律”?

从华沙到克拉科夫,凡三百公里。火车在平原上奔驰,河流、草坡、一个个村庄和市镇在窗外掠过。当白鸥掠过水池飞向远处的树林,乡村教堂的十字架在六月的阳光下闪亮,当火车穿过平原惊醒田野上的稻草人,维斯瓦河在雨中泛着小小的浪,而死者的亡灵化作飞鸟回来,我想着,这一切,如何用米沃什的语言说出,是憎恨的,诅咒的,还是哀悼的?

就像他自己说的,因为不想做一个例行的哀悼者,因为不愿意一生下来就重复那些死者的名字,他选择了离开。一个白人世界的成功者,在异国说着卑贱者的语言。然后,他回来了。他给自己安排的死的仪式,是听着克拉科夫市政厅广场的钟声闭上眼睛。

在克拉科夫看过臭名昭著的“死亡工厂”奥斯维辛集中营后,傍晚,回到克拉科夫,独自一人去市政厅广场散步。圣母玛丽亚升天大教堂的钟声响了,惊起了密茨凯维奇雕像下的灰鸽,纸屑一样在黄昏玫瑰色的空中纷扬。

进教堂默念一段主祷文。回去时,穿过了住所Hotel Orient附近的一个小村庄。月亮升起来,照着克拉科夫市郊这个村庄的房屋和树木,空气里有着植物在露水中开花的香气。一排排红色墙面、小尖顶的屋子,窗台上几乎都摆放着一盆盆的鲜花。月光下,木栅栏后面,我可以辨认出芍药、玫瑰、苹果树和樱桃树。踢碎的露珠里仿佛有着诗人米沃什的声音:“在灾祸中所需要的,正是一点点的秩序与美。”

临睡前,我打开带了一路的《拆散的笔记簿》。我看的是《世界》,这首诗还有个副标题,“一首天真的诗”。米沃什在这里以一种平静的、历尽沧桑的语调叙述了家乡维尔诺的小路、屋顶、篱笆、楼梯、林中的一次远足、父亲的教诲,这是他在暮年回忆他怎样认识世界,世界又怎样进入他心中。

他把这组诗看做了对毁灭的反抗“在恐怖之中写下的轻柔的诗歌宣示了其向生的意愿”。

那一夜,我是在克拉科夫读米沃什的唯一一个中国人了。

几天行程结束后,坐火车从比得哥什返回华沙,趁在华沙逗留的最后几个小时,去看了瓦年基公园的肖邦雕像和拿破仑的另一处行宫。杨树、柳树正在吐絮,风一吹,雪花般狂舞,草坪上全是薄薄的细雪般的一层。那些公园里拍婚纱照的男女、奔跑的孩子、支着画架写生的青年艺术家,那散发着湿润气息的河流、窗台上的盆花、街头行走的姑娘,很快就要成为记忆。

米沃什便是这样命定的“记忆的承担者”,半个世纪的流亡生涯,使他只能在回忆中一次次地访问故乡。因此他赋予诗人的两个属性是:眼睛的贪恋和描写所见一切的欲望。而记忆在他身上便也有了这种力量,那就是:忠实于自己的语言:“它使我们避免采用一种像常春藤一样在树上或墙上找不到支撑便自身缠绕在一起的语言。”

我没有这样的使命,我的行走只是一次轻快的滑翔。

[责任编辑:于一爽] 标签:米沃什 河流 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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