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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坚:大地是我的动力

2012年11月19日 10:16
来源:河北青年报 作者:赵丽肖

一个符合我们想像的诗人形象是这样的:长发,眼神忧郁,特立独行。于坚是诗人,没有长发而是光头,眼神中的忧虑多于忧郁,多数照片上都眉头紧锁。

于坚的散文和他的诗一样有名,这本为他赢得了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生态文学致敬作家”的《相遇了几分钟》,集合了于坚2003年以来创作的散文、随笔,这些作品还从未结集出版过。这是一部关于身体旅行和心灵游历的文字。于坚酷爱旅游,像个游吟诗人,每到一处,不管是故乡云南,还是中国乃至世界,他用眼睛去看,用心去观察,贴近山水风物,也贴近生活的点滴现象。

于坚,当代诗人,1954年生于昆明。20岁开始写诗,25岁发表作品,是第三代诗歌的代表性诗人,以世俗化、平民化的风格为自己的追求,其诗平易却蕴深意。著有诗集《诗六十首》、《对一只乌鸦的命名》、《于坚的诗》,文集《棕皮手记》等十余种。与诗人韩东、丁当等创办《他们》文学杂志,曾获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02年度诗人奖。

生态文学

获奖是对我写作立场的肯定

我一贯为人生而艺术

记者:前不久,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把“生态文学致敬作家”这个奖项授予了你,对这个奖你是怎么看的?是否正切合了你一直以来在散文写作中的追求,也就是对自由和美好生态的向往?

于坚:这是对我写作立场的肯定。我以为这个奖比文学奖更重要。我一贯为人生而艺术,这是来自人生的奖。

记者:记得你有首诗叫《纯棉的母亲》,再加上这次的《相遇了几分钟》。所写的东西,有很多是关于自然和生态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生态写作的?

于坚:我写的不是“生态文学”,我只是继承了古代中国文人“道法自然”的写作传统,这种写作从《易经》就开始了。不存在关注的问题,我自然而然就这么写,难道不这么写是自然的吗?

记者:书中很多篇章都来自你游历的过程,我想知道你的生活状态,旅行对一个诗人来说是否尤为重要?

于坚:是的,很重要。大地上的漫游是可以培养浩然之气的。过去中国的文学都是大地文学,伟大的诗人都是行者。宋代以后的江南诗人放弃了行走,诗的格局也很小器。李白说“大块假我以文章”,我不过是继承古老的文人传统。

记者:正如你所说,游历对你来说很重要,游历过程中有什么难忘的事儿?有什么微小的感动和发现,有什么希望和快乐。

于坚:我说说长江,我1979年第一次顺江东下,顺着李白进入中原的路线,体验了“轻舟已过万重山”。在伟大的夔门,我感受到那种“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境界,我生不晚,李白杜甫一千年前感悟的世界依然在。20年后,我再次顺江东下,这种体验已经成为回忆了。

我以为通向未来的道路

有时候是后退的

记者:《相遇了几分钟》里很多篇章都提到了现代文明带来的种种后果,你也将其称为“洪水”,在你看来,现代文明真有这么可怕吗?

于坚: 我2003年时第一次看到渤海,完全没有看到想像中的蔚蓝色大海,很失望。我在云贵高原长大,阅读的文字都说海是蓝的,难道那都是谎言吗?现代来了,文明却没有到来,现代了,文明却非常荒凉,看不见的洪水已经将古代文明冲刷得一干二净,中国古典文明其实已经成为虚拟的了。现在的学生学“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却不知道有何依据。

现代,如果从世界的变化来看的话,也不过是四五十年,而远古以来从未被污染过的蔚蓝色的大海已经毁灭了,弹指一挥啊,不可怕吗?

记者:你觉得理想的社会是什么样的?真正的文明又是什么?

于坚:“什么”是受西方文化影响才开始出现的问题,这是西方问题。而中国过去是这样思考世界的:“天地之大德曰生”,没有为什么。我从没有想过这种问题,但这一百年中国想这个问题的人多起来,每个思想家都自以为先知先觉,有能力为芸芸众生指路。结果只是掌握了权力的人们规定的道路被推行。

 

如果有理想的社会的话,我同意钱穆先生的意见,那是在过去而不是在将来。欧洲的文艺复兴从希腊获得灵感,我以为通向未来的道路有时候是后退的。

记者:谈到文化,你认为上世纪80年代的文化和当下的文化相比,最大的不同在哪儿?哪一种更好些呢?

于坚: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人无法选择时代,惟一可以选择的是个人与这个时代的关系。有些人是机会主义者,看风使舵。而我一直在写作,写作对于我,过去与今天没有什么不同,我依然要面对写作中那些最黑暗的方面。

创作历程

写作上,我是个混沌的人

我写散文的时候觉得写诗太容易了

记者:这部《相遇了几分钟》收录了几十篇散文作品,你最满意的是同题的这篇吗?把这个题目拿出来作为集子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用意吗?

于坚:这是编辑的出版策略,他们认为这个书名好。而我觉得用哪一篇都可以。现在看来,这个书名有意思,有个读者说看了书名,以为是一本关于艳遇的书,哈哈。

记者:都说散文是最好写的文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于坚:谁说散文好写?我可不这么认为,我写散文的时候,觉得写诗太容易了。说话很容易,张口就来,但写成文字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话直接成文,那是文字录音,不是散文。

记者:你在云南的诗友会上,坚持用云南话朗读,很多散文的语言也都有浓郁的昆明特色,那是否意味着,你在创作之时有刻意地偏云南化,用昆明话写作于你的意义在哪儿?

于坚:这倒也不是刻意的。我每天都用云南方言生活,但我用汉字写作。我没有用昆明话写作,我的语感来自母语。母语激发写作的灵感,但并不等于汉语。

如果我的写作是昆明话实录,大概读者会看不懂。我是双语作家,我总是在语言的边界上不断地越境。方言、母语使我与汉语的声音保持着原始亲和的关系。而写作通过文字我进入汉语的形而上层面。

在汉语中写作必须自觉地意识到声音和字的关系,二十世纪汉语写作受西方拼音文字的影响,忘记了汉语与表音语言是完全不同的语言,经常用拼音文字的观念来理解汉语。汉语最大的特点是,说话和写作是两回事,写作并不仅仅是声音、口语的记录,汉字不是拼音。汉字有索绪尔(著名语言学家)们无法理解的特点。

每个汉语作家天然都是双语的,口语和字,汉语作家必须总是在这两者之间不断越界。而口语比字更为丰富,有更自由的生殖力。我说云南话,也说普通话,但我用汉字写作,这是非常不同的。别小看这一点,那就是角色的转换,当我说普通话的时候,我总是更像正剧演员。而在方言中,我幽默的天性才发挥得淋漓尽致。而写作是对日常语言,方言、口语的升华。写作就是升华语言,但过了头,离日常语言太远,太书面化,写作也就装神弄鬼了。其实我是不喜欢朗诵的,朗诵表现的只是诗的声音部分,汉字不仅仅是声音,也不仅仅是象形,字与那个中国哲学“天人合一”有密切关系。索绪尔可以把拼音文字解析为能指所指,但无法解析汉字,汉字是一。能指所指早已中合为一。朗诵其实把诗变小了,只是声音的狂欢而已。

诗歌从没大众过也没小众过

记者:散文和诗歌对你来说各自意味着什么?哪个更加代表你的理想?这个问题我也问过韩东,他说都不是。

于坚:意味着我想这样写或者那样写。重要的不是诗歌或者散文这些形式,而是文章为天地立心,写作是招魂、传神。

其实在写作上,我是个很混沌的人,我并不区别各种文体,而是自己感觉怎么好怎么说,可以表达就怎么写,文是一种自由。我喜欢模糊各种界限,我认为写作的最高理想就是回到古代那种只是文的境界,比如苏轼的《赤壁赋》,你说那是诗还是散文?都是。我不喜欢根据某种真理、原则、立场、路线、主义、指南生活,我听从心灵的指引,某时代一旦过去,在时代中甚嚣尘上的真理、原则、立场、路线、主义、指南什么的也就烟消云散了。心是这些东西的,所以古人说“文章为天地立心”,心是与天地并存,永恒的东西。

 

记者:诗歌变得越来越小众,你认为中国诗坛的发展方向是什么?

于坚:诗歌从来没有大众过,也没有小众过。诗歌从大地升华,但却从文明的金字塔端向下渗透。这不是大众小众的问题,而是时间的问题。杜甫今天可谓大众了吧,而当年他却说,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记者:生活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尽如人意,但看你写出来却充满哲理和诗意,想听你讲讲关注生活与诗意的契合这方面的心得。

于坚:大地是诗意的,无论这是什么时代。大地是我写作的动力,还是以我的一首诗回答吧——

便条157

我只能信任大地

我信任着它会使钻石

成为钻石

狮子成为狮子

鬣狗成为鬣狗

真理公正

我信任着它

会使耕种者成为喜悦的人

河流就是河流

光明就是光明

高贵的鹰

飞向梦想的森林

我信任着大地

在这个时代

我只能信任大地

■文/本报记者赵丽肖

[责任编辑:于一爽] 标签:写作立场 写作传统 生态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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