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洛尔伽和他的故乡
曹疏影●茱萸箱
在鲜绿的清晨,我愿意做一颗心。一颗心。
2009年8月,我们在西班牙南部安达卢西亚旅行。无尽的黄原榄林,我想起安达卢西亚诗人洛尔伽的句子——
冶游郎,小小的冶游郎。
你的家里烧着百里香。
这次旅行,真有大半是为了洛尔伽,我最喜爱的前十位诗人之一。由于他的诗句,地中海沿岸就只有安达卢西亚的阳光最明亮,明亮得直指死亡——而死亡,是阳光里流闪着的碎银子,而爱,是鸽子的影掉在橘子林,已受了伤。由于洛尔伽的诗句,西班牙南部就只有瓜达基维河,最同这样的阳光生死契阔。也由于那个童年的洛尔迦,那个坐在摇摆木马上兀自胖乎乎的男小孩,他的故乡——牛郎喷泉——就是安达卢西亚最香甜的心。在安达卢西亚千棵万棵橘子树间,它就是一颗拳拳橘子心,能把洛尔伽诗里歌里所有的伤恸,带回木马上的童年。
洛尔伽在牛郎喷泉一直长到十一岁,之后举家迁往格拉纳达。如今小镇上还有他的故居,也是关于他的小小博物馆。说起来我们是在一个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下午,几乎是随便地上了一辆巴士,只是说出Lorca这名字,就被带到这里来。小镇的游乐场像是一百年前预想的未来,青蛙摇伞,在旋转木马上。
木马栏回旋着,钩在一颗星上。像地球五大洲的一枝郁金香。孩子们骑在装成豹子的马上,好像是一颗樱桃,他们把月亮吞下。
现实中骑在木马上的却是三位黑姑娘,都有大咧咧的黑眼神,好兴致的黑发辫,含着唇环,看见了就笑一下。我们去到洛尔伽的故居,门前长了一棵橘树的白房子。他的婴儿床,他的地板拼缝里镶着的晶蓝小瓷砖,他妈妈用来烤Tortilla土豆饼用的古怪形状的锅,和母子两人的钢琴。还有院子里的井,井里头裹在绿枝影子中间的一片水蓝水蓝的天……我最爱二楼的小蓝屋。整个二楼被柔和的蓝光包裹着,从出生到死前的洛尔伽的头像,一幅接一幅投映在墙上,伴着他不同阶段的诗句。一个玻璃柜里是一些白沙碎,散落的几只手表,表盘出仿佛蓦地长出五彩鲜妍的塑料花,它们真是洛尔伽诗歌里关于时间和死亡的最好的物的表达。时间静默,笼罩,死亡亦如是,而这静默就突然开出最鲜艳、持久的鲜花。
由这个装置作品想起洛尔伽诗里生、死、爱三者的交缠,竟有几分似日本。只是前者在响亮和闪耀中达致三者你我不分的极致,后者在静寂和晞薄的光感中完成。前者更接近中世纪西班牙流行的那些暴烈残酷的殉教——影响洛尔伽至深的安达卢西亚民歌“深歌”也带有这样的气质,而后者是空寂中的佛陀。但西班牙天主教文化里迷恋的暴烈和残酷,在洛尔伽的诗里,还是与安达卢西亚锦绣闪耀的摩尔气质融合在一起。北非渡海而来的摩尔人曾统治安达卢西亚八百年,他们精致锦绣的生活方式也改写了安达卢西亚的气质,这也是开启洛尔伽秘密的另一把钥匙。
共有评论0条 点击查看 | ||
作者:曹疏影 编辑:王勇
|